正文 後遺症 — chapter 2 花開 (4)

易渺回家後一夜未眠。

她半夜起床想要找点食物发泄的时候,听见爸妈房内传出一些声响,没敲门便走了进去。发现是徐妈的躁郁症又发作了,开始拿房间的东西砸,情绪很失控,连徐顾也拉不住她。

易渺进去跟着爸爸一起安抚徐妈的情绪,没想到徐妈的动作越来越大,房间里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一地,在宁静夜晚中东西落地的声音显得特别响亮,也吵醒了徐易时。

他才刚进房,徐妈手上的台灯就在他眼前砸了出去,砸到了玻璃窗,再次发出了巨响。

忽然一切都安静了。

徐妈的动作停了,所有拉扯的动作也结束了,空气中的尘埃好像也乖乖的安静降落。

坐在一片碎玻璃中的易渺,脑筋一片空白。

她的手臂开始有了血滴,缓缓汇聚,落在房间地毯上,晕开了几块不规则的鲜红。

易时冲了过去,一下把她横抱起来走到外头的客厅,放下她在沙发。

房间里,徐妈终於恢复了一点理性,自责地瘫软在地上,徐顾将她安抚好,才出房间看看易渺的伤势。

易渺除了手臂的伤比较严重,有些刺得深一点的碎片还留在她的伤口上,腿只有一点被碎玻璃划伤的痕迹。顾不上疼痛让她的额头冒了些汗,她看见徐顾从房里走出来就问:「爸,妈还好吗?」

「吓到而已,情绪稳定多了。」

「那就好。」易渺松了口气,「妈的躁郁症不是很久都没有发作了吗?为什麽今天会突然这样?」要是她今天没有因为睡不着起床,那伤到的人不就会是爸或哥了?一想到这里易渺就觉得还好只是自己受伤。

徐顾沉默了一下,其实徐妈这样已经有几天了,自从那天在家里门口看到存律昏倒开始,她就很不安,每天睡前的症状更是严重,一直问徐顾,当初那个男孩是不是要来找他们报仇了?

虽然是这样,但是他也只是安慰的笑了下,「没事,只是可能最近药停掉了,才会突然有这麽大的反应。易时,快送你妹妹去医院,在发什麽呆?」

易时听了一语不发,又把易渺抱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徐顾看着易渺闭着眼忍痛的样子,心里很不舍。

他今天本来想要劝她辞职的,但是又发现自己找不到藉口可以要女儿这麽做,进到默宛工作是很多优秀的商科毕业生的梦想,他没资格要求女儿为了他多年前犯的错误放弃未来大放异彩的机会。

他现在只希望,何存律可以忘了一切,忘了当初,他让他家破人亡的那场错误。

隔天易渺没有请假,虽然整只右手手臂都被包了起来,但她认为自己只是受了小小的外伤,并没有到伤残的地步,还是行动自如可以工作。

看到她手脚被绷带包的厚厚实实的,立婷忍不住说:「易渺,你是不是去太多次医院,医生都讨厌你了?」

易渺动动右手手指,语气满是无奈,「搞不好真的是这样,我只不过缝了几针,把我包得跟骨头断掉一样。」

才刚结束早会,何存律在易渺要回位置前叫住她,视线扫过她的手,「把这个上个月各部门收支的报告拿给我。」

易渺拿着文件才要走进存律的办公室,没受伤的左手就被抓住了。

抓住她的手很温热,骨节分明的手指贴着易渺的肌肤,力道不大,但是这样一抓易渺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他掌握控制,而那块被触摸的地带不知道为什麽让她觉得很烫。

「发生什麽事?」看着易渺白净纤细的手裹着厚重的纱布,存律问。

易渺轻轻挣脱他的手,把文件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昨天晚上在家里出了一点意外。」

存律淡淡地看着她,眼神如静谧的湖水没有起伏。

「家里?」

他走回位置,打开公文夹潦草地看了几眼,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看向易渺,说:「你是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易渺一开始不知道他说的决定是什麽,想了几秒才懂,但是她没有回覆,只是缓缓走到他桌前,「副总,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为什麽那天在医院你要我走开,之後又对我那样做?」易渺小心地看着存律,观察他的反应。

存律正在书写的手顿了一下,喉咙没来由地乾涩。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

「我怕我越陷越深。」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几乎要听不到,但是在易渺听来如万雷轰顶。

存律其实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害怕他的怨恨会害他越陷越深,所以要她走开,哪怕一秒钟也不想见到她的脸,让他想起那些不愿再记起的回忆。只要徐顾一天没受到报应,他看见易渺的复杂心情,就没有个解。

易渺咬着唇,回想起易时跟她说的话,心情不知道为什麽有点糟糕,总觉得哪里亏欠存律。

「副总,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行吗?」她话一问出口就有点後悔自己的鸡婆,看见存律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又继续说:「逝者已矣,来者可追。过去的事,再好再坏,总有一天也都会被所有人忘记。所以不要太执着,可不可以?」

讲到这里,易渺没有再说下去,本来是想安慰他,没想到好像真的讲到了他的心里去,存律的眼神漆黑的像深渊一样,好像一失足就会坠落进去。

周遭安静的很诡异,只剩下办公室里的空调发出细微的声响,空虚地令人发慌。

在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什麽的时候,存律嗯了一声。

易渺看着他敛下的眼,在心里怪罪自己多嘴,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

存律看着她的背影,自嘲般地笑了笑。

要是这麽容易就好了。

隔天,易渺来公司的时候,看见同事们一圈一圈围着,不知道在讨论什麽事情。放下包包後,她跑到立婷身边,问:「你们在说什麽?」

立婷嘴里还在吃着早餐,眼神发亮地说:「你忘了?下礼拜就是我们员工旅游了。大家在讨论要带什麽。」

有个比较资深的女同事说:「有没有人会晕车的?我带我自己腌的梅子,会晕车的吃了很有用。」

「郭姊,你以为我们还会受骗?去年说什麽吃牙膏上山路不会晕,易渺整条草莓牙膏都吃完了,结果肚子痛的比晕车还难过。」其中一个男同事这样说。

易渺本来就是个很容易晕车的人,去年员工旅游时,听信郭姊的旁门左道,把同事小孩的草莓牙膏都吃了,後来竟然在路边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想到就觉得难为情,怎麽会做出吃牙膏这种蠢事,易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参与他们的对话。

很快的,员工旅游的日子到了。

一早在公司大门口,就看见财务部的员工们正忙着把行李搬上游览车,存律没有提早到,但也不算晚,上了车以後,选了第一排的位置就坐下,等着等着,等到大家差不多都上好行李也上了车,立婷才跑来跟点名的同事说易渺还没到。

存律听了先拨了通电话,结果没人接。

一车的同事有人等得不耐烦了,问副总要不要先离开,存律只是淡淡地说:「再等等吧。」

副总一句话,大家都不敢再多说什麽,只好乖乖的等下去。

过了快半个钟头,易渺才放好行李,慌慌张张的从前车门上车,发现大家脸上的不耐烦,还有同事的小孩小杰正用「都是你害我们不能准时出去玩」的表情看着她。

易渺赶紧跟大家说了声抱歉,「对不起,早上我家里突然有点事,我以为大家会先出发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睡过头就睡过头,什麽家里有事,我们又不会笑你。」负责各部门收支的小张笑了一下对易渺说。

易渺也不想多做解释,想找个位置坐下。看见最後一排有位置,她正要走过去时,郭姊制止她。

「你不是很容易晕车吗?有山路还想坐後面?」郭姊说,「副总旁边还留个位置,你去坐。」

存律虽然没出声,但毕竟在同一台车上,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明白易渺的犹豫。

他缓缓起身,拿起随身的手机和皮夹,举止从容地说:「司机大哥要开车了。你坐这,我坐後面。」

不等易渺领不领情,他沿着走道走,直到和易渺擦身而过。游览车的走道很窄,就算易渺和存律都是纤瘦的,还是要侧身才能过去。一瞬间,存律的气息滑过头顶,易渺突然觉得有点窒息。

存律坐到最後一排,眼神没有对到易渺,他只是静静的坐在窗边,靠着玻璃小憩。

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挽到肘边,立起的领子跟他的鼻子很像,挺挺的。

他好夺目,易渺心想,无论何时何地。

「易渺,还不快点回去坐?车要开了。」後头传来催促声,易渺才赶紧走到第一排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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