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者,心之刃也,既可为杀,亦可为护。杀与护,不过一念之间…
当谢沧行选择兵解,以魂魄之力巩固神魔之井的封印之刻,他听见了莫怀满是温柔又无奈的嗓音:「师叔,你当真是胡来呢…」一枚黑玉棋自男人怀襟掉落至地,少年虚幻的身影自棋内浮出,并朝着在场一脸惊讶的众人笑了笑:「我这人最厌成为他人棋使,生前没法子找到布局者,只好靠死後来寻仇了。」毫不意外的瞧见枯木身形一僵,莫怀轻哼一响,後便配合魂魄离体的谢沧行,一道重创远在魔界操控大局的魔翳。
「小怀儿…怀儿…我…」在两人的魂魄之力各自消散,成为神魔之井的封印前,罡斩难掩紧张的开口,却不知该向这胆大妄为的秀丽少年说些什麽。莫怀仅是双眼含笑的瞅着男人,不全的魂体则忙着结印布阵,於每把封印之剑上附加自己的玄术,下了一道道强悍难破的阵法。当最後一把灵剑插入阵法後,少年那强行分离,存於黑玉棋内的一魂二魄同是薄弱散去,唯存莫怀轻细的叹息:「师叔,莫怀不曾悔过…可只求来生莫再相见…」
为何不愿再见?当因情字太苦,爱不得求不得更是苦。莫怀唯愿谢沧行永存心尖处,终其一生只恋慕这言出必行的男人,却不想再为情挣扎悲愁。他并未忘却自己的目标,星际与苏家才是他该注重的一切,这世的虚幻与情意,永留於此便好。他是苏梓慕,苏家现任掌权者,应当冷酷薄情,为家族奉献所有。这世为了护住谢沧行,他强行剥离魂魄之力,导致精神识海遭受重击,但他绝不後悔。只是他须向前行,亦不知那敌者所投何人,顾及安危大局,断然挥别情丝。
「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只是弹指刹那之际,谢沧行回忆起无数与少年相处的点滴过往,终是明了自己真正的心意。耗尽所剩不多的灵魂之力,男人猛然冲向少年所在之处,并毫不犹豫的张手抓住那仅存的桃花幻眸,尔後将其紧握於掌,按於心窝上一道散去魂体。姜世离难以压下内心震撼之情,他走上前扶住谢沧行的手肘,免去这令人敬佩的男子难堪。想了想,他弯身拾起那枚黑玉棋,并将其重新放入谢沧行的怀襟里,全了两人的情思。
血手抿了抿唇,上前劝诫姜世离赶紧离去,又是紧张追赶谢沧行而前来锁妖塔的夏侯瑾轩四人。深知错过良机的净天教主仆,毫不恋栈的转身离开,让一心想替谢沧行报仇的暮菖兰,只能咬牙忍下这笔帐。青石夥同玉书与铁笔随後赶到,在铁笔怒吼要为自家师父回敬姜世离等人时,嘴角弯起一抹似喜似悲的笑意:「怀儿那孩子…也算是了结心愿…」玉书仔细观察神魔之井上的结印,後无比惊骇的道:「这封印不仅有罡斩师兄的魂力,里头还有莫怀的…难道他剥离…」
「因此我曾言明,师弟你得归还莫怀的东西。」青石步至谢沧行单手握住玄铁重剑的屍躯前,语气里夹杂过多情绪,使人听不清他究竟有何心思:「你擅自破了我的阵法,窃拿莫怀存有一魂二魄的黑玉棋,真不知你临死之刻,究竟开窍了没…」一旁的铁笔和夏侯瑾轩等人,满是错愕不已的盯着青石,而玉书理清所有因果後,方对着自家师兄坚持不倒的屍身道:「罡斩师兄,封印无碍,请你放心吧!」顿了顿,他小声的补上一句:「会助你们同葬。」
只见此话方落,男人似是得到承诺般,放下一切坚持,倒落在地。
蜀山联合四大世家围剿净天教,并将魔君姜世离封印於血玉之中,枯木被夏侯瑾轩与瑕击败,加之本体受创甚深,只得暂且藏匿於魔界调养布局。为巩固神魔之井的封印,青石提议七宫升云之法,并挑了铁笔凌音二人成为长老,与其他七圣共同守护世间。玉书本是趁着大局落定,众人正修身养息之际,偷偷带着谢沧行的屍身前往埋葬莫怀的後山,殊不知青石早在那儿候着他。两人沉默半晌,玉书方试探性地询问:「阿青怎麽来了?」
「我若不来,你打算一人完成结界?」青石双手背负的伫立於爱徒棺木前,神情淡漠的道:「可将罡斩师弟的断剑寻回?」「铁笔前日便将断剑带回蜀山。」玉书施术现出男人的屍首与断剑,随之挥手令其落於少年身边。青石抿了抿唇,轻声念了咒法好变化保存莫怀遗体的冰棺大小,替谢沧行全了死同穴的盼想。诡谲的是,当男人的屍身落入冰棺後,竟是张臂紧紧将少年搂抱於怀,吓得玉书发出一声惊呼:「这到底是…」「果然是如此。」「阿青,这是怎麽回事?」
翻手结下数道封印,青石将男人的断剑与少年的黑玉棋,一同悬立於容纳这对师叔侄的冰棺上头。玉书瞧好友暂且无解释心思,逐上前与青石分工完成难以破解的高深阵法,守护住罡斩和莫怀的长眠地。当最後一道封印完成,後山清幽之境消失於云雾间,青石则领着满是不解的玉书,回至他居住的天璇宫。待二人手谈一局後,青石方淡淡解释:「怀儿那日归回师门,被我罚闭关反省後,便研究着如何分离魂魄,才有那枚黑玉棋子。」
「阿青既然知晓,为何还让莫怀这般胡来?」「因我明白,怀儿根本不听我的劝告。他是个死心眼的,认定一事便绝不後悔,如同他死前助凌波龙溟盗取神农鼎,他也不曾悔过。」青石喃喃叹了口气:「师弟,你定没料到罡斩在怀儿死後,险些道心失衡走火入魔吧?」玉书难以置信的低吼:「怎麽可能?」「看来只有我和罡斩察觉此况。这事也不怪你们,那时正忙着稳定锁妖塔内的动荡,实是无暇顾及罡斩的心思。」「是莫怀那枚黑玉棋?」
青石轻轻颔首,应下玉书的猜测:「罡斩把问题掩藏得极实,若非是怀儿的墓地阵法遭破,恐怕我也无从知晓。」玉书沉吟了一会儿,算是明白所有因果,不禁感叹的道:「虽说是惊世骇俗,可仔细回想却又不觉有何不妥,他们情感深厚,除去修道便是把彼此摆在第一位,实是难以评断。」停顿半晌,玉书又再询问:「刚刚又是怎麽回事?」「在锁妖塔罡斩兵解後,我心存几分臆测,直到适才方证实内心猜想。」「师兄请说。」
「师弟兵解那日,我依稀感觉到他…正追着怀儿而去。」青石皱了皱眉,捡了易懂的意思解释:「那不像是罡斩本身,反倒给我一种…执念之感,是对怀儿的执念。不瞒你说,我其实总有个不怎欢喜的观察,让我实是无法和罡斩多几分情谊。」兴许是回想起什麽,青石的脸色有瞬间阴沉,後又恢复淡漠静然:「虽说不知罡斩究竟开窍与否,可昔日他待怀儿的态度,向来都是霸道至极,只是他自身不觉,怀儿也不以为意罢了。」
发现玉书仍是不明所以,青石乾脆点明症结处:「阿书,打从怀儿七岁後,你可曾抱过他一次?」玉书愣了愣,认真回忆後才呐呐开口:「一次也无…甚至连牵手次数都屈指可数…」「若真要我计较,除了草谷师姐外,师门内的女辈怕是连怀儿的袍摆都没碰过。至於男辈们,兴许就我这当师父的比你们强些…」青石摇摇头,神色露出倦乏之态:「罢了,此事多谈无意。各人均有各自缘法,倘若罡斩真对怀儿心存执念,两人自是会纠缠不休…」
「铁笔师弟。」从天璇宫出来的玉书,正是在走回天权宫的路上,遇见这新出炉不久的七圣之一。望着一脸困惑的铁笔,玉书想了想,终是敌不过内心好奇之情,开口询问有关罡斩与莫怀的事:「师弟…你可曾抱过年幼时期的莫怀?」铁笔脸上浮现几分思念伤感,後又似是忆起何事般,表情甚是怪异:「其实师弟仅碰过莫怀一次臂膀,後便被师父教训个鼻青脸肿…」「…我明白了。」「师兄怎麽问起这些?」「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人早已逝,多番追究探查毫无意义。
唯愿今生无法相依相守的男人与少年,能在来生了全情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