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结束,蔺如暄来到了城里第一青楼——允香楼。
浓妆艳抹的老鸨一见他,笑得花枝乱颤,一步一步扭着细腰走向他:「蔺大公子光临,是允香的荣幸呀……」。
谁人不知,蔺如暄向来清廉,除非必要,否则鲜少出入这类声色场所。
「你好,我是来找这里一位叫做采嫣的姑娘的。」
老鸨大惊,采嫣几时勾搭上了这个大客户,敢情,传言的「卖艺不卖身」是为了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
蔺如暄随着老鸨走到一间厢房,後者要他在此等一会,她去唤人。
没有太久,采嫣便踩着盈盈步伐来了,嘴角虽是上扬的,但平时那是双妩媚狭长的眼,今日却流露出浓浓的敌意。
她打从心底不喜欢这位蔺大公子。
倘若没有他,阡凌一定能够过得比现在好上十倍,她心里认定,就是他抢走了阡凌的所有。
「找我做什麽?」
讨厌归讨厌,采嫣也知道蔺如暄不是那种会花天酒地的男人,她开口问他。
蔺如暄也是做足了准备,知晓采嫣个性直来直往,他也开门见山了。
「允香楼第一花魁,用你的名义,尽全力保住阡凌吧。」语气很诚恳。
采嫣嘴角淡淡一瞥,阳光撒在她粉嫩色的衣衫身上,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只因蔺阡凌曾说过她穿这样好看。
「为什麽找我?」
「凭你的位置,官府不敢动你,倘若你有什麽意外,那些曾经迷恋过你的达官贵人一旦再次崛起,他们也没法子好过。」
官府的人,也只是为了养家活口,不会冒这样的风险的。
蔺如暄声音总是温儒、不疾不徐的,他以从容的步调陈述着,采嫣几乎就要相信他就是这麽一个没有任何慾望的人。
不。很快地,她清醒了。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看似好说话,其实不简单,光是看那次潺潺捱蔺夫人她们的苦便知道了,他也算是个一家之主,哪里会有不知自家发生什麽事的道理?他只是选择了沈默罢了,这样的伪善者,当是可恶至极。
别人傻被他的书生模样给骗去了,她可不然,好歹她也在允香楼待了将近十年,看脸色她不是不会。
「我问的不是这个。」
她想问,他凭什麽知道她……可能会答应?
「我查过你。」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直接把话挑开了,他查过她,知道她这些年来卖艺不卖身,皆只是为了那人。
窗子没有关,晌午的风吹了进来,温温热热的,吹拂在她的耳畔,撩过发稍,她乌黑亮丽的发半飘扬在空中。
「凭什麽要我帮你?」冷冷的话语自她唇间吐出。
蔺如暄无语,采嫣又继续道:「他从来不肯回顾我一眼,你凭什麽要我帮你?他和那个骆潺潺不是终於两情相悦了,干嘛不去找她?我帮你有什麽好处?能让他喜欢上我麽?哼,真可笑,你们就把我丢到一边,现在发现我的用处时,居然回来求我?」
「是帮我,不是帮助潺潺,我从来不认识你,更没有把你丢到一边过。」蔺如暄纠正她,又道:「而且,并非要你做白工。」
他从一边拿出了一个木制箱子,放到桌上,道:「里头有三千两银子,是我自己全部的储蓄。」
采嫣愣头愣脑,一时看到那麽多银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更让她摸不着头绪的,是他那句:「全部的储蓄?」
他把全部他储蓄给她,就为了叫她保住蔺阡凌?那他自己呢?一点儿也用不到这些钱财了吗?
觉晓她疑惑,他淡然,道:「这几日,官府那边,应该会有人来查封蔺府。」
采嫣是聪明人,她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警戒问:「发生了什麽事?」
「不过是蔺府做尽了恶事,恰巧被人举发了。」
一瞬间,时光停止了流动。
采嫣情绪一来,忍不住流泪,大喊:「那凭什麽要你们这些子孙承担?!」
虽说她向来不喜欢蔺如暄这种拐弯抹角、暗里心机深沉的人,但她明白,像蔺如暄这样的人,是不会作恶的呀!
上一代的错误,却要後代子孙偿还,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蔺如暄笑了笑,就算是後代偿还,也是他自愿的,他有机会逃的,可他不要,他要和蔺府的人一起承受,而蔺阡凌……他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什麽事也没有做,却要被拖着一起下地狱?他是他的弟弟,这种没天理的事情他做不出来,这也是他今天来找采嫣的目的。
「那,你的意愿是?」蔺如暄回到问题的原点。
采嫣反问:「保了阡凌,那骆潺潺呢?」
「……如果可以,也请,一起吧。」
他说一起,而非顺便,那天,潺潺说对了,他的确把潺潺当成了自己的妹妹,把自己对蔺妍还未完成的移转到了她身上,所以,也请一起保住她吧。
采嫣觉得荒谬,道:「你当我是慈善机构?骆潺潺那女人抢走了我喜欢的人,你说,我帮不帮?」
「决定权在於你,我无从干涉,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蔺如暄平静道。
「好人呀……就活该被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糟蹋。」采嫣冷笑,将桌上的木箱推还给蔺如暄,「真可笑啊……人善被人欺。」
蔺如暄怔怔。
「都说了我是第一花魁,还会需要你几个银子麽?我采嫣想做的,从来不需要别人来收买!」
语落,她转身,肩上的粉嫩色薄纱翩翩起舞,发香余留在室内,随着风逐渐淡去。
坐在榻上的蔺如暄唇畔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笑,那是愉悦,是满足,因为他知道她已经答应了,他……可以安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