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午,云云的屍身被发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是上吊自尽的,就和当初蔺妍死去的方式相同。
她真的已经永远离开,去陪伴蔺妍了。
消息来得突然,我深深闭紧了双眼,反省着自己。
依稀,她总是漾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有时生气,会噘起小嘴,大喊我的名字,却又气着嘴上斗不过我。
可是这样单纯的她,什麽时候开始改变了?
大约是从我和蔺阡凌单独出去那天开始吧。
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
我想起她昨日哭着嘶喊的模样。
但我却还是无情地将她推了出门。
下药,是局势所迫,倘若她不服从姐她们,她应该提起不在了,而我,真的能怪她麽?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
意料之外的事情接二连三发生,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可是一路上,已经牺牲了好多好多无关的人,大娘、爹、蔺阡凌、云云……我有时甚至会忍不住置疑,是不是因为我,姐才变成这样的?
一阵强大的罪恶感骤然出现,压迫着我。
……好难受。
我根本不该出现在蔺府的,我带给这里太多太多的灾难了。
「小姐,您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町儿还在我的身旁,也只剩下她了。
我疲乏地睁开眼,朝着缓缓町儿张开了双臂,町儿轻柔地拥住我,那是一种安慰。
在战乱里唯一让我拥有得心安理得的温暖。
我道:「町儿,我真的真的好怀念,我们以前在骆府的时光。」
「那时候,我最喜欢你替我梳头,爹、娘、大娘、姐、我总是围在一桌用膳,虽然我三天两头被爹娘责备不像个女孩子,但那时候,真的好快乐……好快乐……什麽也不用烦恼……」
「小姐,这里是蔺府。」
町儿放开了我,正色对我道,亦提醒着我向前看。
因此,我必须振作起来,继续走下去。
「我知道。」我含笑应道。
「那,您要出去走一走吗?」町儿又问。
走出回忆,亦走出阴霾。
我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笑着说:「我记得以前云云也常问我这一句,那时候,她似乎很怕我闷出病来。」
起身,我用行动让町儿明白,走向了房门,町儿随即跟上。
我走在碎石子铺成的步道上,看看花,看看草,偶尔仰起头看看天,想起和云云在花园里斗嘴的情形,想起第一次遇见蔺阡凌,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回顾过往,发现不仅是心态,人心变了,
局势一样会改变。
想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却发现,太难。
想做一个懂得宽恕的人,却发现,太难。
更想改变蔺府,以为凭着自己单薄的力量足以翻转局势,却敌不过苍天的捉弄,期望太高,力有未逮,终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谁说人定胜天?我再怎麽努力,还是完败了呀……
走到花圃的另一边,想不到迎面而来的居然是姐,我打住脚步,以一种极为藐视的姿态望着她。
这样的人,冷漠、无情,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云云死了,她的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
姐选择忽视了我,她与我擦肩而过。
「你这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蔺阡凌只是对你一时的新鲜感罢了,你以为,之後他还会要你麽?切!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这样傲慢的女人,在我正要跨出与她背离的一步时,冷不防,出言不逊。
我淡然,道:「不会下蛋,总比那些万般期待,却始终得不到一眼顾盼的好。」
我没有转身,但我感觉到姐的脚步停止了。
「姐。」我叫住了她。
「倘若蔺大哥因为中意我而娶了我,即使我不孕,他也不会因此嫌弃我,转而喜欢上你的。」
我又继续道:「这麽多年了,你早该明白,你们,不过是奉父母命而凑巧被系在一起罢了。」
我可以想像,她现在的神情会是多麽面红耳赤。
对我而言,和那样的人说话,不需要语带保留了,直播接挑明了,让让她看清,她现在所做的,将会是徒劳无功。
我无声,转身离去。
不会下蛋的母鸡?
虽说表面上装得镇定,可那词,仍深深刺中我心中的最弱点。
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装作这些事不存在,那将会是我一辈子的缺憾。
因为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已经害了太多人,停止了,是该停止了。
回到房里,我走道梳妆台前,俯下身,从最下层抽屉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绣布包,打开来,里头是一双晶莹剔透的玉白明珠。
那一刻我明白了,我走出房门,不是放下,而是该让这不该存在的一切,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