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的时候,罗莞竹来到我们教室门前,他们既没有牵手,也没有勾肩拥抱,只是相视一笑,回头对我们挥手。
「明天见啦。」两人齐声说,离开了教室。
「哎呀,还真恩爱呀。」黄宣甯羡慕地说,「我也想有个能为了我而延毕的男朋友。」
我,不太理解什麽是爱。
若轰轰烈烈、浓情密意是爱,那我的父母不就是不相爱?
若相伴永远、细水长流是爱,那我的父母不就是相爱的?
然而,即使高元玮做出为了罗莞竹而延毕这样的事,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我也没有感觉到他们之间存在着爱,即便我不明白爱是什麽。
「千裔,你等一下还有课吗?」黄宣甯背起背包。
「没,但我和朋友约好了。」我看了下手表,对方应该已经到了。
「朋友还是男朋友?」
「你明知故问。」我拿起外套,没好气地白了黄宣甯一眼。
「嘿,孟千裔大学四年都没有交男朋友,这有谁会相信呢?我们都猜你一定有什麽秘密恋情。」
「秘密恋情?难道是跟有妇之夫吗?」我失笑。
「这就不知道喽。」想不到黄宣甯还真的耸耸肩,不置可否。
「少耍白痴了,我是和高中死党有约。」手机传来震动,果然是李妍蓁的讯息,「我要走了,明天见。」
「拜拜啦!」
走出教学大楼,通往校门的林荫大道正翠绿。艳阳高照,我穿上薄外套并撑起洋伞,多亏两旁的树荫,让这烈日不那麽毒辣。
「孟千裔!」校门边,李妍蓁坐在机车上对我招手。
「不是叫你戒菸了吗?」我轻轻皱眉,叼着菸的她穿着短裤,却两腿开开坐在机车座垫上,「而且这姿势很丑。」
「孟千裔大小姐可能看不惯我这种市井小民的粗鲁行径,但我可不想改变自己。」她笑了几声,用力吸了一大口菸。
「抽菸伤身。」
「我一个长期吃素又每天运动的亲戚五十几岁就死於癌症,另一个从十五岁开始吃喝嫖赌样样来的亲戚活到了八十几岁。」她耸耸肩,「一切都是命。」
「不要举这种极端的例子。」我眯起眼睛,「那单纯只是我觉得菸味很臭,这样可以吗?」
「好,这我可以接受。」她笑着将菸丢进携带式菸灰缸里,站起身揽住我的肩膀,「大美女,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更漂亮了,没事吧?」
「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嘴更油了,没事吧?」
「哈哈哈哈,哎呀,我多喜欢你呀,这种冷冷的说话方式,在我念的大学里根本就没有。」李妍蓁大笑。
她拥有与名字搭不上的豪迈性格,长相与穿着风格都是容易被人误会是玩咖的类型,她本人也懒得澄清,总是一派轻松地说:「就让他们误会呗!反正他们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事情。」
就这一点来说,她和我还挺合的。
我们一路走到附近商圈的某条小巷内,选了一家以许多花草点缀空间的轻食店的露天座位,点完餐点後,她一手托腮询问:「所以千裔,你跟祁民说要参加了对吧?」
我点头,「见见老同学,也没什麽。」
「你可不是那麽念旧的人,怎不直说就是为了见蓝英仓。」她调侃着,蓬松的长卷发散发出阵阵香味,她又换香水了。
「你是失恋还是有了新对象?」每当感情上出现变化,李妍蓁就会换掉正在使用的香水,她说任何一段恋情都有属於它的味道,当一段恋情消散或是正要开始之时,她就会换上新的味道。
「算是新对象吧,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回到了青春时代,所以我挑了这款香水。很清新吧?」她边说边靠向我,那香气像是茉莉的花香。
「你现在也还在青春时代。」我推开她。
「不,大四了,哪能跟高中那种青涩呢?比起学生,我们更接近社会。」她歪头,嘴角勾起微笑,「你打算考研究所吗?」
「不了,没什麽意义。」我啜了一口咖啡,味道苦涩中带着香甜。以前听人形容过,咖啡是大人的味道,初入口时既苦又酸,但最後留下的,却是缠绕於唇舌间的香气。
「我想也是,所以这是我们最後一年当学生了。」她修长的腿交叠,用叉子卷起义大利面,「你知道有谁要去同学会吗?」
「我没问,但祁民说很多人参加。」
「几乎全班都会去,除了几个不在台湾的以外。」她看着我,「需要我帮你问有没有蓝英仓吗?」
「不要,搞得我很想见他一样。」
「你的确很想见他。」她正色。
「但我们分别得太过难堪。」我扯了扯嘴角。
「是有点,但我想他不会计较的。」她说。
我再次喝了口咖啡。高中时,我最喜欢的饮料是梅子绿茶,自以为老成地认为,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就像人生。
然而如今,大四的我觉得人生没有酸甜,有的只是那隐藏在苦涩之中的一点点香气。
大学生是学生,高中生也是学生,然而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却已经很遥远。
「我希望你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随着年纪增长,他最後对我说的这句话越来越让我感到悲伤。
那时蓝英仓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凉掉的咖啡,只余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