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林玉珠女士(以下简称:戴妈)正好跟戴苹前来超市补充粮缺,这种采购相关任务绝对要交给精打细算(只限手中有计算机)的戴苹。
今天她的装扮跟在学校有些落差,灰色棉质长洋装,随意加件黑色骑士短皮衣,一点都没有可爱的气息,甚至有点帅。黑色长发被家里的鲨鱼夹夹出随性的大波浪,散落在肩上,很久没染烫且保养有佳的发丝,反射出冷色光泽,此时完全不像个女孩,而是一个女人。
戴家从戴爸的葬礼後开始吃素,习惯了也就不会刻意经过试吃摊,因为那些东西多半不是素食,推车逛过一条条走道,拿了清单上的东西还记得检视制造日期、产地。谁喜欢的东西、习惯的牌子都刻在她脑海里,不需要便利贴提醒,这是优点却也变成容易超出预算的缺点……。
拿完清单上的东西,回头戴妈已经被某种香料吸引到试吃摊前,那是她吃素以後最爱的「香椿」,眼尖的戴妈看到前方有素食可用煎饼,马上靠柜,不时向戴苹招手,要她一起排队拿试吃。
「我又不喜欢这个……」戴苹走近看了看就说。
「吃看看啦!」戴妈把食物推到她嘴边。
「不要啦!」戴苹厌恶的退一步闪躲,戴妈只好没趣的自己吃掉。
「不知道安娜要不要吃吼!」安娜是戴妈对戴安的昵称。
「老板,这个怎麽卖?」戴妈完全无视推车里已经有一堆泡面、粮食。
把快满的推车停在附近,戴苹看见前方人潮聚集的摊位,冗长队伍一排试吃、一排购买。
「一定又是烤什麽牛小排才会那麽多人吧……」戴苹心想,没打算前进。
偏偏有一股香味似乎是甜点,让戴苹往她最讨厌的人群聚集处前进,说什麽都要看看是在卖什麽,说不定还能偷学一点配方,回家自己做。只是前方婆婆妈妈挤满所有空隙,难以前进,戴苹决定往後方走。
来到店家侧後方,两个工读生穿着品牌制服,手忙脚乱中还要对客人微笑提醒:「小心烫喔!」
「这女生的声音没听过,但男生的声音怎麽这麽耳熟……」
「法国空运来台马卡龙爱心特别版,巧克力口味卖最好!一盒特价三百八!」
「另外麻糬松饼粉限时促销价,要买要快喔!」原来旁边那摊正在烤松饼。
「马卡龙……网拍那间吗?」戴苹听到爱心特别版马卡龙心想,下一秒就决定直接问工读生:「是网拍团购要排很久那间吗?」视线从马卡龙移往工读生的脸。
「是阿,网路订单要排队……」工读生话说到一半,看到是戴苹的瞬间,石化。
这个卖场工读生、鸭舌帽之下的亲和微笑,让戴苹难以相信这是金舜熙!
「肖年耶!哇咩冷阿!肖年耶!」有个贵气阿嬷一口气买两盒,正奋力挥手想唤醒石化的舜熙。
「喔,马上好……」
「呵呵呵。」想起他石化时表情纠结,突然找不回自己的角色,戴苹就觉得有趣。
虽然有点傻眼却不是特别意外,毕竟手机被掳走前,他在图书馆就是穿着背心当工读生,只是在这里话多了点、大声了点,也必须维持笑容而已。
她理解每个人的「真面目」都不只一种,面目就像化妆、穿衣服一样,该在每种场合换上适合的妆扮,那是理所当然。而那些「适合自己的装扮」都是真面目之一,当这些面目集结起来就是「完整的自己」。
然而只有能接受她所谓「完整的自己」才有可能被她接受。不管是知心朋友或恋人,她都会用这个原则评估,这也是她无法拥有一群朋友,甚至一直没谈恋爱的主因。
因为从来没人能真正了解完整的她,她似乎也懒的去了解别人的真面目。
此时人手不足也无法找隔壁阿姨掩护或找藉口换班,更何况戴苹都看了许久,逃跑也来不及了。
戴苹转头瞄了一眼戴妈还在远方,开始逛起其他素食可食的试吃摊,她也就继续在原地回忆当年去动物园的时光,无尾熊隔着玻璃被观赏躲也躲不了,但舜熙这只无尾熊一点都不可爱,於是她来到女工读生面前。
「小姐,要试吃吗?」女工读生叉起一块松饼微笑说。
「好阿。」戴苹微笑接过试吃。
舜熙不安的瞄了她几眼,也不像刚才那样大声宣传,女工读生认为他只是喊累了,接着叫卖。
「三百八也太贵了吧,才六颗……」戴苹看了一下马卡龙的标价说。
「贵就不要买阿!」舜熙突然转过来对戴苹喊。
「呵呵呵。」戴苹反而得逞的露出奸笑。此时舜熙发觉自己已经被後方正在补货的老板死瞪,连一旁的女工读生都替他忧心,幸好那些婆婆妈妈专注於试吃品的生产速度,压根没察觉刚刚他的口气有多不良。
「你什麽时候下班?」戴苹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暂时假装跟他很熟,猜想老板认为他们是朋友关系,应该就不会刁难他的不良态度,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关你什麽事?」舜熙这番不屑口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好吧……」戴苹没趣的转身寻找戴妈踪影。
想想也是该阻止戴妈继续囤积粮食的行为了,虽然再过几个月就是寒假,但现在囤积也太早了点!对刚刚舜熙的不良态度毫不在意,反正该给的台阶都给了,应该不会让他丢掉工作。
马卡龙摊位人潮散去後,隔壁摊阿姨们聚集前来探听八卦。
「刚刚那个小美女是你女朋友吼?」
「吵架了?对人家那麽凶!」正在算业绩的老板在後面接话。
「她……」舜熙毫无辩驳的机会。
「她看起来脾气超好的,你这麽凶她还笑得出来!」女工读生佩服的说。
「我……」舜熙持续无法辩驳。
「她好像是陪妈妈来买东西的,好女孩啦!」煎牛排的阿姨接话。
这时老板算完业绩,拿起一盒给舜熙说:「这对你们小俩口是奢侈品吧,送给你女友让她开心一下啊!」
「……呵……谢谢老板!」舜熙无奈的笑,一手接下老板的好意,再度恢复师奶杀手的微笑。
虽然老板连送东西都还要酸他几句,但晚餐或许是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