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之时,我又再次回到梦境里,重回上次的场景。
马车前的帘子被掀起,赶马的小厮跳下马车说道:「请二位下车。」
有个丫鬟从小厮的一旁走出,低着头,福个身缓缓说道:「奴婢荳儿奉大人之命前来,请二位跟着奴婢走吧。」
她的语气有些轻浮,根本没将我们摆在眼里。
大概,是看不起我们没见过世面,外加因为我们的母亲没有任何的名分,是外人眼中的私生子女吧。
「荳儿是吧?抬头。」我看着她,淡淡说道。
她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我,直直盯着,满是疑惑与不解。
对於她的讶异,我也并不意外。毕竟「朵奕棠」这个身分,是一个长期住在野外的孩子,本该不知礼教,本该不知这样的排场,突然看到这种场景,应该是要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这荳儿才会对於我淡然与镇定的反应而感到出乎意料。
但,她怎能知道,我在冬月已是习惯了这样的情境状况?
身子是朵奕棠的,但里面的灵魂却是千寻岚的,而且还是冬月的嗜血呢!
欲起身,却突然想起在梦境里的我,已昏睡、未进食整整三天,加上奕棠这个身子本身又虚弱的很,所以根本使不出力气来行走,我只好无奈地伸出手,「荳儿,过来扶我。」
她瞪着我,想必是不满我竟然将她使唤成了惯,但她又能拿我如何?只得奉命的上前。
「不了,还是由我来扶。」看着荳儿一脸便秘的样子,奕炎原是将头侧过一边,最後终於看不下去,直接转过头,搀扶着我的膀臂。
不出我所料,当她看到他的俊容时,登时有些讶异。但待在宰相府里的下人自然是有见过一点世面的,所以她很快的就收起了脸上的花痴,「九少爷如此怕是不妥。」
「礼节挂在口上,心里却肮脏丑陋。这是山下人的通病。」我一语道破她的表里不如一。
「小姐言重了。」她一脸肃穆。
我讽刺的一笑,「反正我主意打定了,由九少爷搀着我,你走吧。」
「小姐莫胡闹!」荳儿直接激动的朝我说道。
「我胡闹?」我冷笑了声,「我倒是不知道山下的奴才已权过主子,甚至能左右主子的决定?你这种尊卑不分的狗奴才,究竟是谁调教出来?」
「小姐言过,奴婢可是宰相的家奴……」荳儿些许害怕地说道,怕的是,我刚刚的一词是顶撞了我的宰相父亲。
「你倒还敢承认。」我拂了拂额上有些凌乱的头发,「宰相府竟是调教出如此放肆的奴才,真是丢尽了宰相府的颜面。」
「丢尽谁的脸?仅凭自己是大人的私生儿女就敢如此胆大妄为?」突然,传来了一阵女孩的声响,有些稚气,有些尖锐,我与奕炎同时往音源望去。
刚刚出声的,是一个衣着绿裳的丫鬟,头发被绑成两颗包头,而在她身後,是一个女人,衣着华美雍容,深红的上等布料为衣,轻罗薄纱,腰际上,别有一朵艳红色的牡丹,但仍能察觉得出她若隐若现的微凸小腹,大概是有喜了吧。
淡细的娥眉,一双明亮而乾净的杏眼里,藏着一小抹的火光与倔强,脸上同是与荳儿和丫鬟一样的轻蔑,但她所表现出的不屑却没有像那两名婢女还稍有掩藏,而是全然敞露。
好一个娇艳的美人,年约十六、十七。
「荳儿见过五夫人。」一旁的荳儿赶紧行礼,与刚刚对我的态度有着很大的差别。
女人随意地挥了挥衣袖,打发她离开,但她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看着我,和搀扶我一边膀臂的奕炎。
荳儿噤声的匆匆退步,离开了现场。
我感到些许惊讶与不明白,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竟然不是宰相的女儿,而是他的女人,但不明白的是,为什麽这五夫人会突然出场?
不过……五夫人……五个未免也有点多……但对於古代来讲,一个大官只有五个并不算太多。
宰相都大概四十几岁了,再看看这五夫人的年纪,应该是刚嫁入宰相府不久吧……
从小到大在梦里,我与奕炎度过了每一个属於「朵奕棠」的生日,据我的记忆以来,现在的奕棠已是十九岁了,眼前的五夫人,照辈分来看也算是我的娘亲……啧……朵奕棠竟然比小妈的年纪还大……
「你们就是那野女人的孩子?倒是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人摸人样。但终究为野种,果真不知规矩,看到五姨娘也不会行礼。」她勾起了讽刺嫌恶的笑容。
紧拧着拳头,虽然我非真正的奕棠,但毕竟从小到大在梦里我都扮演着「她」的身分,自然还是会对奕棠这对姐弟打抱不平。
「住嘴!不许你侮辱母亲!」奕炎愤怒难抑,怒斥之言立即脱口而出。
我赶紧握住奕炎的手腕,意示他冷静下来。
五姨娘嘴上的笑容愈发猖狂,因为她成功的惹火了我们。
「原来是五夫人。」我淡淡地看着她,露出一抹有意的乖巧微笑,「实属抱歉,奕棠都忘了山下是小康之治,以礼束缚,不瞒您说,山上虽远离天子,无拘无束,但却是大同之世,人人自律,自无没有这些虚伪的规矩。」
「你……倒好张伶俐的唇舌。」五姨娘收起了得意,狠瞅着我。
我不称她为姨娘只唤为夫人,就是想刻意的撇清关系,由此可知我们完全无意於宰相儿女的名分。
而小康与大同,足以见高下之势。
「奕棠谢过夸赞。」我满不在意,撇过头望向奕炎,他立即意会的将我扶下车。
「你这野丫头要去哪?」见我们对她竟是不理不睬,五姨娘再次语出尖酸,而她身边的绿衣丫鬟一个箭步的挡在我们前方,身後,又传来她的声响,「宰相府岂是你们这群人等所能逛的?」
「你是在紧张兮兮什麽?我不过是下个车,哪都没去!非我不请自来,而是你家大人硬逼我们来,只好逆来顺受。如今一来,来者是客,你身为五夫人却如此待客,这就是宰相府的待客之道?」几句话满是讥讽,我却仍旧用平淡的语气侃侃而谈,而奕炎则作势要把挡在我们身前的丫鬟给扳开。
「好狗不挡道。」奕炎向丫鬟说道。
丫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难不成她让道了就是好狗,而不让道就成了坏狗?怎麽做都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