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身全然浸湿,包括我的鞋子与袜子,每当我踩下去一步时,就会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并伴随着一声「咘滋」的声音。
我的体力还不错,这是在冬月里训练出来的,所以走了这麽久,我并不觉得累,但我却很少走这麽长的路,导致我的脚底因为与湿答答的鞋子不停地摩擦而生疼,刺痛与灼热相交的感觉,甚至让我怀疑自己即将要长出水泡。
雨势,愈下愈大,整个城市如同空城般,只有雨水着地的凄凉声响,整条路上,除了几盏灯光微弱的路灯,其余就暗得像在无窗的监牢里。
空气中,是属於雨的味道,涩涩的,在我闻起来,却是苦的。
天上下着大雨,大部分的人们都躲在屋里,只有少数的路人撑着伞走在路上,还有几台车灯耀眼的车辆呼啸而过,激起了路面上的积水,形成了一个个恼人的水花,这才让我感觉到生气的存在。
我一个人,就这麽淋着雨,孤独地走在路上,引起许多过路人的注意以及评论。
他们投射出讶异的眼光,悲悯与同情,有的以为,我是个为情所困而失魂落魄的失恋女学生,又或者是个漫无目的出来闲晃的疯子,但後者较少,因为我正背着尘夜高中的书包。
呵……我真是丢足了全国第一志愿的学校门面。
因为下雨,而让计程车的空车率更加降低,迎面而来的小黄,都残忍地拒我离去。
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知道,我走了好久好久,脚底的剧烈疼痛,不时提醒着我,不要倒下来,告诉着我,要继续走下去。
脚,犹如机械般,毫无知觉的向前行走。
我的头在痛,那是淋雨的後果。
我的脚在痛,那是过度摩擦的後果。
我痛得麻木,已失去了知觉,只知道,要继续走,要一直走……
身体的痛,我逐渐忽视,但心里的痛,我却抹去不了。
我到底,是在痛什麽?
他的话?他的举动?
怎麽从他落水後,我对他的感觉,就此截然不同……
怎麽从他落水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此产生了说不清的异样……
仅仅六天而已……我和他快要两年的友谊,就这麽……变质了……
不只他变……连我……也变了……
还是朋友,还是在一起,但感觉……却走了味……
映入眼帘的,是尘夜高中在雨中朦胧的影子,我揉了揉模糊的双眼,想要确定自己是否是因过度疲惫而产生海市蜃楼的错觉,但当手掌离开眼睛後,我便确定自己不是产生幻觉。
我勒个去!我竟然就这麽走回来了……
只要再走一会儿,我便能走回永乐。
我一拐一拐地走向学校,为了要避免踩在我那脚部肿胀的地方上,所以走起路来的姿势都十分诡异滑稽。
在大门口的附近,我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路灯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让黑漆漆的马路上,多了块他孤寂冷清的淡淡黑影。
我张开双唇,久久说不出话来,再次使劲地揉揉双眼。
他的身影,仍在,他在……一直都在……
他也没有撑伞,豆大的雨滴,就这麽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雨珠,不绝的从他额上的浏海低落至他那高挺的鼻梁上,缓缓落下,他的薄唇轻抿着,眼睛,也是闭着,双手齐环於胸前,斜斜地靠在一旁的路灯上。
微黄的灯光洒落在他的侧脸上,描绘出他那立体的俊美脸庞,阴影的陪衬,让他的脸变得更加完美而好看。
是冬泽……
此刻,我却懦弱的举足不前,踯躅不定,因为我不敢,去面对他……
他没有回去,而是,一直站在我们吵架的那个地方,尽管下起了大雨,他仍是继续站着……
他怎麽那麽傻……愿意一直待在那里等着我……
雨中,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早已乱得不知道是怎样的思绪,就这麽与他,保持了一段的距离……
他突然睁开双眼,我知道,他察觉到我的存在。他猛然转头,看到了杵在黑暗中的我。
「终於回来了。」在远处,传来他冰冷的声音,他高傲地看着我,口中的话,简直是从他紧闭的牙关里,硬挤出来。
我没有说话,吃痛的朝他那里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比之前还要痛,因为还加上了心里的痛,那是冬泽给我的。
缓缓的,彷佛又走了刚刚那段迢迢长路,遥远而漫长,我艰涩的,走到他的身前,但我的头,却始终是低着,因为,我不敢面对他……
「该死的!去那麽久是什麽意思?」身前的他,突然发疯似的往我身後的马尾扯去,粗鲁的,把我固定马尾的发带给扯断。
发带一分为二,水蓝色的发带,就这麽飘逸地缓缓坠地,染上了地面上的污泥。
湿漉漉的发丝顿时宣泄,凌乱的散落在我的背後,头皮上,传来阵阵的疼痛。
他竟然……拉了我最宝贝的头发……
我想生气,却不敢气……
他生气是正常的……如果这样是他泄愤的方式……那我就任他……发泄吧……
他再次粗鲁地扳起我低下的头,登时,我们的目光直接相撞,在我眼前,是他如万年冰窖的冷面,他再次朝我怒吼,「你如果对他那麽不舍,就乾脆跟他私奔算了,为什麽还要回来?」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他以为……我喜欢魅影……
「该死的!你平常不是吵得要命?怎麽现在就不说话了?」他烦躁地将我一推,我整个人,就这麽直接撞在学校的墙壁上。
後脑勺,因为刚刚他的推撞,而撞得微微晕眩,已经冒泡的脚,因为刚刚趔趄的後退,而彻底拉开了疼痛。
眼前的视线,蒙上了一层黑影,我该不会……是要晕了?
「我问你,我和魅影到底谁重要?」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头,几乎是欲将我钉在墙上,他的语气是急躁与愤怒,而眼神异常的寒冷。
我傻傻地看着他。
原来……他在气这个……
可是……这要怎麽说……谁重要与道别是完全不同的事……
「哼……」他见我久久不语,口里,便传出了一声冷哼,「原来我在你心中,连一个浪荡子还不如。」
原本昏沉沉的我,因为听到他的鬼扯而怒得睁大双眼。老爷冤枉啊!分明就是你搞错问题所在……而且,魅影他其实也是个很努力的男人,只不过是风流遮蔽了他的好……
「喂!唔……」我正要反驳,嘴上,却突然被一个东西给堵住,我的双眼顿时瞪得更大,看着他与我近到不行再近的冷漠瞳孔。
软软的,湿湿的,透心凉的,是他在我唇上的唇……
不知道是谁脸上的雨滴,慢慢地,滑落至我们唇与唇相连的地方。
他脸上的肌肉逐渐放松,渐渐地,变回以往的表情。
我愣愣地看着他。泽泽……他今天是真的疯了……
「闭嘴!他既然都走了,就不许再提他。」他离开了我的唇,冷声吼向正从发愣中回神的我。
原来,刚刚的那个吻,只是用来堵住我嘴的,叫我闭嘴……
「对不起……」脱口而出的,是这句抱歉。
抱歉,是没用的。
若是有用,世界就没有所谓的仇……
多说与少说,似乎也是多余的……
但是在千言万语里……我只能说出这个了……
虽然在某方面看来,我也是挺无辜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一起在雨中淋雨。
「回永乐吧……」久久,从上头才传来他的声音。
他转身,走向大厦的方向。
他原谅我了?怎麽这麽快……
心中的大石头突然放了下,被原谅的感觉,真的很好……
我赶紧一拐一拐的跟着他,想加快速度,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的脚底,是彻底gg了……
「怎麽那麽慢?」前方,传来他隐隐约约的声音。
我苦着脸,哀求道:「泽泽……慢一点……我是走路回来……脚底恐怕已经长水泡了……」
「为什麽是用走的?」他的语气中是些许的讶异,急急忙忙地回过身,蹙眉往我这个方向走来。
「手机没电,而且一路走来都没有空车跟电话亭……」我低下头,懦懦地回答。
雨势,逐渐缓和。
他在我的身前驻足,一脸「你是白痴吗」的说道:「你其实可以跟店家要电话打啊……」
「……」艮!当下脑子真的是淋坏了,这种基本常识居然还忘光!
「平时精明,这时候倒像个傻子……」他幽幽叹了口气,在我身前转过身,蹲了下来。
「泽泽?」我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解,疑惑问道。
「不想痛死就上来。」他侧过脸,似是不甘的跟我冷言警告。
我扯出了笑容,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感动。
我趴上了他的背後,将双臂紧紧扣住了他的颈项。
他缓缓起身,两手扣住了我的双腿後,开始向前行走。
泽泽……谢谢你……你非但原谅了我……还愿意成全了我……
我自然而然的,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是淡淡的汗水味,夹杂着属於他的清香。
他慢慢前进,小心地走着。
雨,停了。
昏暗的路灯光线打在我们的身上,替我们拉了长长的影子。
此时的感觉,竟是有些的温馨与幸福。
一个懂我的人,贴心的为我着想,仅仅这样,就好幸福。
暂时的,我放下了心中的烦躁,摆脱了那些令我想不通的问题,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闭起双眼,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我与魅影,到底谁重要?」快要走到米兰广场时,原本默默不语的他,突然再次问了我相同的问题。
我睁开双眼,不禁失笑。他仍旧,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其实,很在意。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
他是一个与我朝夕相伴的人,他从小,就是我的青梅竹马,只不过是一同玩枪。
他是一个每天与我如影随形的人,从国小到高中,他都在学校里默默地保护着我。
他还是一个很贴心的人,虽然总是冷言冷语,表情一贯的扑克牌,甚至有时候还会凶我,对我这个上级长官没大没小,但他永远都对我不离不弃。
「你。」我淡笑着。
当然是你,泽泽,其实答案,一直都是你,你只不过,是看轻了你自己。
他听完後,嘴角浅浅的向上勾起。
他很少在笑,可是现在,他正在微笑。
我怔了怔,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其实他,单纯的像个孩子。
不久,我们回到了永乐。管不着此时自己的身上子还湿漉漉的,我随意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套上披风、挂上面具,例行公事的经过那扇门,去一趟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