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齐齐的往刺耳声响的来源看去,银色的叉子掉进了纯白的餐盘里,涅海棠眨了下眼,转头看着还挨着自己站在一边的朗宁,不太需要刻意抬头就可以感受到那足以看穿他心思的墨绿色双眼正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避无可避,涅海棠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局促,乾笑两声。
「这海鲜面……味道不错……」
「那你多吃点。」手指挑起几缕发丝捏在指尖,一手靠在桌面上拖着下颚看着涅海棠的侧脸,一双墨绿色的瞳孔颜色有些说不上的愉悦。
无奈,但涅海棠没有办法,转头想要无视朗宁的存在继续进食的动作,但却怎麽都无法自在,一只叉子在手上拿上放下的显然不知如何是好,最後只能放下手上叉子转头看着朗宁无奈的说:「少爷您很闲?」
「没。」拇指摸过涅海棠的耳朵轮廓,食指轻轻抚摸涅海棠的耳後。
「那是找我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双眼微微眯起,视线停在涅海棠颈子上那被简单的包裹起的伤处。
「也不是……」颈子上的伤口不重,但被人扫过还是有些疼痛,「我身上的伤口……有那麽奇怪?」不就枪伤吗?朗宁作为一家之主,他才不信他还有什麽伤是没有见识过的。
「不奇怪,但放在你身上我就不喜欢。」有点不舍但还是收回手,拿起桌上的酒罐靠近双唇仰头喝酒。「我不会放过那个在你身上留下伤痕的混蛋的。」朗宁说,墨绿色的双眼看似没有什麽情绪,但涅海棠还是看出了朗宁眼底的波滔怒意。
「……那些人呢?」
「谁?」长长的睫毛往下垂,手中的酒罐子摇了摇。
你明知故问!涅海棠忍住翻白眼吐槽的冲动,说:「强纳森他们,还有克里斯……」
「你在意他们的死活?」
「我在意他们跟涅叔的关系。」特别是克里斯,他好像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包刮他所不知道的有关他母亲的事情。「我想搞清楚他们的目的,还有事到如今还找上我的用意……」他虽然不觉得强纳森有欺骗他,但克里斯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想诱拐走他。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挨了两枪啊!总该有点意义吧?绑了我又把我好吃好睡的养着,最後却两枪过来想要置我於死地……当是中元普渡到了?」
「中元普渡?那是什麽?」这回朗宁不淡定了,皱眉转头,一脸听不懂的看着涅海棠。
「……没事,我随便说说。」转头,重新把脸埋进面前的餐盘里。涅海棠忘了,就算是朗宁也有不能理解的事情。想到也有些事情他理解而朗宁不明白的事,涅海棠心情突然觉得轻快了些。
看涅海棠心情挺好的样子,朗宁就不去追问他嘴里的中元普渡是什麽意思,单手托着下颚看着涅海棠一点一点进食的样子配着手中的啤酒,脑子里想着的却全是透过莱恩及瑞希所得到的讯息。
强纳森的擅离职守虽然在实质上确实是影响到了些朗宁在麦迪契家的根基,但那些对朗宁而言根本不算什麽事,比较起来他更在意这些潜伏着人的动作的时机,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沉潜着不动,一直等到他开始有所行为起身准备将涅海棠栓回身边的时候一个一个全浮上台面。
真的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惊喜,反而是涅海棠总是处处让他觉得惊奇。
明显的视线让涅海棠想不注意都不行,但他并不会特别在意,朗宁的脑子向来不是常人所能捉摸的,就算他曾经几乎片刻不离的陪伴在朗宁身边,但那也都已经很久以前的过去式,再次面对朗宁,涅海棠真的有种不知手脚摆哪的感觉,但既然不知道该怎麽与现在的朗宁相处那不如就以自己最自然的方式不触碰彼此底线的接受这个他无能为力动摇的大神。
需要填肚子的乖乖填肚子,一边喝酒的喝完一罐又拿了一罐,吃饭的人眼巴巴的看着喝酒的人的手上的罐子却不胆开口要,酒精有碍伤口的恢复他相当清楚,只得伸手摸过桌上的水杯给自己解渴。
涅海棠并不急着问朗宁那些人目前的情况,就他所记得的麦迪契家人的习性,对於异议分子赶尽杀绝是绝对的,但在有余裕的情况之下麦迪契家的人一点也不在意或许藉此揪出更多的钱藏在他们四周的未爆弹,或许当是打发时间的玩物。
强纳森是前者,克里斯更是,但更让人在意的是这两个是为什麽、又是怎麽会串在一起的,两人嘴上说着的起因都是因为涅麓,但涅海棠却老觉得事情或许并没有那麽单纯,但事实有时甚至比人所以为的更加单纯,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可笑的煽动。
默默的在自己的思考中把盘子里的东西慢慢吃光,坐在椅子上小歇一下的时候瞪着眼看着面前的空盘让一双漂亮的手给收了去,朗宁居然纡尊降贵的帮着涅海棠收拾饭後餐具,让涅海棠一双眼瞪得比栗子都还要大。
这要是被外边的那些人看到,特别是瑞希,他不知道又要被怎麽样的怨恨了。
填饱了肚子小歇了一下就起身移动到客厅摊着,面对着白花花的墙,愣了片晌,低头看着桌面,那打从朗宁来了以後就连一页都没看完过的杂志虽然还在桌面上却早被推到了一边,视线转往阳台方向,那片就算主人不在却依然绿意昂然的小花园证明了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被人妥善照料着,而绝对不是动手却绝对是下命令的那个人。
起身走到阳台旁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涅海棠看了眼那扇他再熟悉不过的推门,一时搞不太清楚到底是他身体在这几天便得其差无比还是朗宁其实对他的屋子又动了什麽手脚,涅海棠居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扇推门很重。
走到玻璃门外踩上整齐摆放在门边的拖鞋,在他那些绿色的香草植物间周转,在手指摸上薄荷的叶片上时,一件外套从天而降似的罩在他的肩膀上,涅海棠抬头,对上朗宁那一脸的不太认同。
「谢谢。」拉拉覆在背上的外套将自己裹住,涅海棠承认其实自己也觉得冷,只是走出来了就懒得再走进屋子里拿外套。而且他也不以为只是窝囊个几天受个两个皮肉伤,体质就会一落千丈,他更不会说某人太小题大作了。
在朗宁的注视下涅海棠并没有在冷空气中久待,过着几天不知窗外天色的日子,让涅海棠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外面的气温脱节,老觉得冷,想着是台湾天气温度总是忽上忽下的关系,但看着一直就那麽一系列黑的朗宁,挽起的袖子露出前臂,前襟大开露出的胸口平滑且结实,实在让人羡慕,虽然涅海棠觉得自己练一练也可以有模有样,但还是算了,他实在很懒。
厚重的玻璃门在涅海棠双脚踏进屋子里以後就被直接关上,将所有冷空气都隔绝在外面,这一刻起,涅海棠确定了,刚刚觉得玻璃门便重并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孱弱,而是朗宁真的对他家的构造动过手脚,双手穿过外套的手臂将衣服穿上,拖着脚部慢吞吞地往厨房方向移动,在朗宁不明白的目光下走到流理台边动手煮起咖啡。
「我来吧。」
看涅海棠一抬起受伤的手就龇牙咧嘴的模样,就没有办法继续旁观,主动上前接手过涅海棠手上的东西,东西刚拿在手上,就传来门板被敲响的声音,两人对看了下,涅海棠耸肩,重新拿回被朗宁接手装着咖啡粉的罐子,放在平台上。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您老还是忙去吧。」
「让他等。」朗宁再次拿回东西,给机器装粉,关上,拎着水壶装了水回头倒进机器里,在把水壶放上底座,打开开关,就听咖啡机开始运作。
朗宁的动作熟练得让人不觉得像是一个涅海棠认知的那个向来茶来伸手饭来只负责吃跟挑惕的大少爷,虽然涅海棠也知道麦迪契家的人并不是一个个都是生活白痴,不懂人情世故,但像朗宁这样早已经结束了成长期既定的历练,还愿意这样自己动手做些事情的人在他记忆中几乎没有。
看着深褐色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落在玻璃乎底,朗宁也不急着离开,慢条斯理地转头从拿了两个杯子放到平台上,涅海棠看着那两个杯子想着这家伙这是打算把门外的人晾着了还是忘了门外刚刚有人敲门这件事的时候,门板再次被敲响,这回的声音听着就觉得明显带了些犹豫,除了弱弱的第一下以外,後面两下倒是坚定许多。
视线往门口飘去,又回头看看完全不为所动的拿着咖啡壶慢条斯理地给两个杯子装咖啡的朗宁,涅海棠真的觉得,有这种主子的下属真的很可怜。
「那个……」
「不用理。」把杯子推到涅海棠的面前,朗宁说:「一群废物。」
喔,少爷发脾气了,就不知道是为哪件。拿起咖啡捧在一双手心里,鼻子嗅嗅好就没碰的咖啡香,视线低下双眼半垂,「真的不理?就等在门外很可怜的。」那种无助无措又无奈的滋味他尝过,在涅叔走後的里诺老爷的房门外以及里诺老爷决定放走他的麦迪契家的一处鲜少人会走的偏门外。
「你这是在替他们说话?」朗宁皱眉。
「不敢。」少爷皱眉了,涅海棠连忙摇头。他就是同情加好奇,但他绝对不会傻得在皱眉的朗宁大少爷面前承认。
「得了,你其实是很在意那些人的情况,不是吗?」抬手摸摸涅海棠的头,「想知道什麽就说,我允许你这麽做。」
鬼都不信你。涅海棠张了张嘴本想这样说,但心念转动,犹豫了下後缓缓的说:「我……我可以先跟克里斯谈谈吗?」话说,他还活着吗?一直到涅海棠鼓起勇气提出後,脑子才闪过这个问题。
朗宁挑眉,「我以为你会问强纳森那些人怎麽样。」
「我当然也有点……但是麦迪契有麦迪契的规矩……」双眼垂下,这话也提醒了他自己,照麦迪契家的规矩,他其实也不可能能跟克里斯谈到话的,但是朗宁主动允许他问了,那他可以抱有一点期待的,对吧?
「虽然是这样说没有错,但你忘了现在我们并不在麦迪契的势力范围,在怎麽我行我素也会有个限度,不可收拾的自断後路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
意思是所有人都还活着被关押在某些地方……
是啊,他又忘了,在获得需要的答案以前,麦迪契家的人从不会轻易放过猎物,反而会让猎物觉得与其苟且的活着不如痛快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