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简单的饭花了点时间才能消化,若不是饭後涅海棠还要收拾桌面、清洗碗盘,朗宁几乎没有一点想要放开涅海棠的打算。
收拾好碗盘,整理整理流理台,除了习惯以外就是下意识地躲避,事出突然,加上从没有想过彼此还有再次面对面的可能性,他还没有办法很好的整理好要面对朗宁的情绪。
但其实,涅海棠最想要的是直直给朗宁一拳的,不过他不敢。
一拳下去很爽快,但是对於紧接而来的报复,那可就不是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了,涅海棠还没有傻到要与自己的未来前途作对。
这边收拾结束,顺手煮了一壶咖啡,回头,朗宁已经不见了,左右张望,从毛玻璃後传来的水声让他瞬间确定了那个男人居然、居然擅自的跑进浴室洗澡!
他哪来的换洗衣物?他准备在这里住?他要睡哪?朗宁不可能睡沙发,也不可能跟他同床共枕,那是要他睡沙发吗?所以他可以揍他吗?可以吧?
想归想,但真的要做,涅海棠再怎麽样也没有那个勇气,这不是胆量的问题,而是他压根就打不过也打不到朗宁,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既然浴室被占领,涅海棠倒也不急躁,端着咖啡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拿过看了一半盖在桌面上的杂志坐下,继续上次没有结束的阅读,只是怎麽都不能让自己真正静下心来,同样的一页看了大半天也没看几行,索性放弃,把杂志放回桌面,站起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植物们,想了想拉开玻璃门套上放一边的室外拖鞋,开了灯,一一确认过盆栽叶片後转向拉过水管给植物们补补宵夜。
走出浴室回到客厅的朗宁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涅海棠正认真的看着阳台上的植物,朗宁不喜欢涅海棠的目光放在自己以外的人事物身上,但却矛盾的沉迷於在旁边看着专注於一件事物上的涅海棠,他没少为这类的情况摆臭脸给涅海棠看,但涅海棠却从没有问过他为什麽。
不只是涅海棠,其实所有人都不会过问他做的任何事,那怕他上一刻还好心情的跟谁谈笑,下一秒却要人把这个人丢到大马路上去,都不会有人敢过问一句。
但他很怀疑,涅海棠不过问的理由其实跟其他人不一样,涅海棠对他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任何的兴趣,总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论他如何的为难他,甚至提出让他露出为难苦笑的表情,都不曾看过涅海棠因为他的事情真正的有过一次强烈的感情,那是不是就代表在涅海棠心里自己可有可无?
这个念头让朗宁非常的不愉快,以前是,现在更是,让他相当不快。
「你真的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随说话声音转头,涅海棠看到站在出入口的朗宁时,愣了下後露出无奈的模样,「你不冷吗?」秋末的天,站在位处十六楼没有开空调且门户大开的屋子里,涅海棠只穿单薄的长袖上衣跟长裤都觉得有些冷,那个只围一条浴巾在腰上的人,难道不怕感冒?
「还好。」
「那至少套个外衣什麽的……」
「你的衣服我穿不下。」
那你的呢?「要去外面买吗?」叹气,涅海棠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不用,其它东西明天就会送到。」
「那你今晚就这样……」走进屋里关上玻璃门,视线上上下下看着朗宁,「睡觉呢?我先说,我不睡沙发。」
朗宁挑眉,「我也不。」
「那你不……」
「我也没打算离开这里,我就住这里了。」单手放在腰上,抬头左右看看,房子不大,比起麦迪契家或道格拉斯加当然是不能看,但他喜欢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可以亲近涅海棠的原故,这点狭窄他可以接受。
「朗宁,这是我家……」涅海棠觉得自己很有义务提醒朗宁这件事,「而且我已经离开道格拉斯家,也不再属於麦迪契家的人了。」
「我相当的清楚这件事。」也相当的不满意。双眼眯了眯,在沙发上坐下,桌面上的咖啡及杂志让他多看了两眼。
其实朗宁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掌握了涅海棠的行踪,那时的朗宁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做什麽都会多少受到限制,但那并不表示他什麽都做不到,只是需要花一点时间而已。
朗宁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对这个总是短暂的出现在他生活中的人如此坚持,但他很确定自己喜欢身边有涅海棠的存在。
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伸手就可以碰到涅海棠为自己准备的茶,饿了,不论何时都可以享用到涅海棠为他准备的食物,哪怕只是一小包苏打饼,在书房里忙碌,累了,走到窗边就可以看到涅海棠在花园里走动忙碌的身影,这是朗宁最喜欢的时间,只是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连身为当事人的涅海棠都没有。
而且,比起过去,现在的涅海棠他更喜欢,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态度,但多了无奈,还有听到自己要住下来时脸上闪过的讨厌,这是对朗宁来说有点新鲜。
讨厌,当然讨厌,他的床被就要被抢了,这不是屈就一晚两晚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涅海棠当然会有讨厌的情绪了,只是比起讨厌,无奈的情绪可能更多。
一张特订的大床要容下两个大男人不是什麽问题,但其中一个人全身上下只裹一条单被那就大有问题,身旁躺着条极品裸男,涅海棠与其说心动到不如惊得几乎心停止,他没有什麽跟朗宁同床共枕的经验,唯一的一次则是在不怎麽欢愉的性经验中被潦草带过。
转头看着身边沉沉睡着的男人,那张脸虽然已不复见记忆中那几乎雌雄不分的美丽,但安静下来後,褪去那一身锐利,朗宁的美貌仍然会让人错以为错落人间的天使。
不过,睁开眼後,恶魔还是恶魔,再美也还是要命的恶魔。
缓缓的眨眼,呼吸也尽量放轻,但脑子却恨恨的在想,自己这边辗转难眠,那边那个男人倒是睡得至极香甜,睡不着想乾脆起来到客厅去看看书本杂志,刚想掀被坐起,腰上的压力却让涅海棠动弹不得。
皱眉,转头,一双不耐烦的墨绿色双眼正直直盯着自己,美丽且惊悚得让涅海棠差些失声尖叫。
「干什麽?睡觉。」边说,手也收紧了些,将涅海棠几乎是抱在怀里的状态,平缓的呼吸再次从头顶传来。朗宁真的累了,很累很累。
这次涅海棠不敢再乱动,乖乖的像个玩偶一样的任朗宁紧紧抱在怀里,叹气,睡意什麽的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敢来找过他,但他又什麽也做不了,只好闭上眼,就算假寐放空也好过数羊。
迷迷糊糊的睡着,涅海棠睡得很沉,因为隔天不需要上工备课,他毫无时间压力的睡到了窗外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才转醒。
涅海棠想,他或许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名为朗宁来袭的恶梦,梦里朗宁找到了他还住进了他住的地方并分享了他的床。
幸好只是一场梦。伸展双手,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从喉咙里发出「嗯~~」的声音,随後四肢瘫软的倒回床垫里。
才怪,他又自欺欺人了。
从柱子後的客厅传来朗宁很快的说话声,说话的内容全是无关紧要的争吵,涅海棠想,这个任性少爷八成是谁都没有知会一声就跑到台湾来了。
也亏他可以找到台湾这个小岛来,大部份的外国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岛是什麽、是哪里或哪来的,看来他确实小看了朗宁的知识与本事。
泡在被子里滚来滚去不想起床,涅海棠美好的假期在朗宁出现在他面前的那刻起几乎全毁,他已经离开了道格拉斯家,他也跟麦迪契家族再没有任何关系,这些是涅叔叔死去时就决定的事情。
涅海棠想,他真的是好运的,当初涅麓将他捡回麦迪契家就是为了自己能承袭他的位置继续为麦迪契家出生入死的卖命,但因为一个念头而把他暂时委托给了道格拉斯家的总管事艾菲,直到中学才接回到身边,回到麦迪契家。
回到麦迪契家後,涅麓并没有让海棠接触任何自己的工作,也从来不谈,但涅海棠认命,涅海棠等待,毕竟自己的生命本就是涅麓捡到的,涅麓真的要他随自己走一样的道路,涅海棠绝对不会有二话。
但是没有,涅麓终究没让涅海棠走上自己的那条路,而是留下大笔遗产及一封书信,在任务里消失了生命,涅麓的最後一眼涅海棠没能见到,也没有谁能见到了,涅麓就这样一个人走了,而他的位置则是意外的让当年在道格拉斯家总是很保护他的强哥哥给接下。
後来的事,涅海棠也都是拼拼凑凑听说来的,他并没有直接的面对过当事人也没听过涅叔叔或强哥哥对他说什麽,不知道强哥哥现在怎麽样了……
又在床上滚了两圈,外面说话的声音停了,赖了大半晌,睡虫早被晨光赶得差不多,胃袋也开始发出抗议的声音,涅海棠这才放弃在床上翻滚,坐起,抬手抓抓乱成鸟窝状的头,下一秒突然停住动作,转头,对着柱子旁掩嘴闷笑的人瞪大了双眼。
「滚来滚去的,在做什麽?」双手抱胸,斜倚在毛玻璃旁,朗宁轻笑着看着床中间一身凌乱的涅海棠。
「在试试我的床可以让一个大男人在上面滚几圈。」身体往床沿移动,直到双脚踏上地面,套进床边的室内脱鞋,再抬头,双眼凶巴巴的瞪着站在眼前的朗宁。「我拜托你,这里是我家,你在我家晃至少套件裤子好不?一大早看到裸男在家里晃,很惊悚耶。」尤其那个裸男还是那个叫麦迪契家的恶魔朗宁。
「我有啊。」朗宁一脸无辜的低头看着自己,平时他在自己的房里时多半是不穿的,现在在别人的地方,不能太过随意,这最低限度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你那俗称叫内裤,学名子弹内裤!」涅海棠一脸挫败,「我知道你身材好到让人吐血,但在我家还是麻烦你套件长裤好不?要不睡袍吧?OK?」站起,大步跨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翻找记忆中好像还留着的睡袍。
朗宁绿眸闪烁,耸肩,唇角擒着意味不明的笑转身往客厅方向走去。
听到朗宁的脚步声渐远,涅海棠才悄悄从衣柜门後探出头,恰好看见朗宁精实的背影消失在柱子後面。
叹口气,拿出要换穿的家居服後关上衣柜门,额头抵在衣柜的门板上反省自己有些过大反应,也为朗宁莫名其妙的好心情而不计较他的没大没小感到庆幸。
他曾亲眼看过,上一刻还软软的依偎在朗宁怀里的女孩听着朗宁的细语笑得幸福又甜蜜,下一刻不知是踩了朗宁的哪根毛,突然就被人当破布一样的揪住脑後柔顺的头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让人往泥泞里砸,瞬间,纯白色的美人成了泪汪汪的小泥人,甜蜜氛围一下子便消失殆尽,残酷取而代之,连朗宁转头离去的脚跟都可以让人在心里留下阴影。
那种一丝情愫也不留的断然及狠绝,涅海棠就站在旁边全程观看,受到的震撼也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第一次知道真的有人翻脸比翻书快,而且完全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麽写。
将衣服放到床面上,脱去上衣裤子再将床面上的衣裤套上,挽起袖子往厨房方向移动,在走进厨房前看着客厅里多出来的一堆箱子一眼,转头,决定全当没看到。
确定一下时间後先将咖啡粉及水加进咖啡机里开启,转头打开冰箱,鸡蛋火腿跟德国香肠及培根,拌好的松饼粉还有腌燻鸡肉及绿色花椰菜,对着莴苣犹豫了片晌後还是把它塞回冰箱里。
开两炉火,一炉煎煮培跟火腿香肠最後一人两颗鸡蛋,另一炉做松饼,燻鸡肉跟花椰菜都是现成处理过的,保鲜盒往桌上一堆就完成了。
「那是什麽?」持着强大的气场与压力的朗宁无声无息的站在涅海棠身後,头越过涅海棠的肩膀看着涅海棠面前的锅子上一陀两陀白色不断吐泡的未完成的松饼。
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伴随着几乎贴上自己後背的高温,涅海棠整个人打了个颤,压着声音不要飘的说:「松饼。」
「松饼?那不是女人吃的东西吗?」
「少爷,你这是偏见。」将松饼翻面,漂亮的金黄色立刻出现在眼前,「不然你别吃……啊!」话尾未收,脖子突然没有防备的被人咬了一下,涅海棠惊得差点锅铲都抛出去,「你干什麽?」回头,瞪着朗宁,凶嫌却双手抱胸,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幼稚模样。
这个人真的是朗宁?
再次认真的瞪大眼上上下下看着双手抱胸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涅海棠实在很难忍住不叹气。「少爷,您稍为把衣服穿得完整一点如何?」裤子套是套上了,但上半身还是赤裸的,敢情朗宁少爷跟衣服有仇?还是离了本家没人伺服就不会穿衣服了?那要讲啊!
回应涅海棠的却是朗宁的瞬间变脸,手更是迅雷不及掩耳掐住涅海棠的颈子,涅海棠根本反应不及,手是在脖子被人狠狠掐住後下意识的向後寻找支撑,在指尖感受到热锅的温度前便让朗宁一手抓住手腕高举到脸旁。
涅海棠全身僵直,双眼只能瞠得大大的,直直看着朗宁,心跳一下一下,又重又沉,呼吸更是停滞不敢喘息。
就说嘛!这个人阴晴不定,翻脸比翻书快,鬼都不知道哪句话惹他了,现在涅海棠非常的能体会那些女性的感受,对於朗宁的魅力难以抗拒,但又畏惧他脾气的反覆。
「……小心,烫伤。」生硬的声音,闪烁的绿眸,在涅海棠还在猜想自己到底是会被掐死还是扭断手还是什麽的,朗宁松了掐住握住涅海棠的双手,退後一步转身离开。
捡回一条命。看着朗宁离开厨房的背影,涅海棠的脑子里浮现的就是这五个字。
拍拍胸口,身体向後倒了一步,没有得到支撑的身体让手再次下意识伸出寻找支撑点,这次再没有人阻止,手掌直接拍到热烫的锅子上,让他整个人痛得跳起。
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