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荑抚下压枝的一痕雾凇,恰如长袂的杏花潇湘,日渐消融。
逶迤一地的碎琼乱玉混淆着冻硬的残枝,蜡屐踏过的雪地嘎吱地响。
「大哥,是我......。」如何还顾得人应是不应,檐上的冰淩被温酒的炉烟吞噬,伸手取下悬梁的玄青灯轮,更了兰膏,就此作罢。
夹着朔雪的东风扑面,她紧了紧肩上的松花狐裘,双手使劲搓了搓,才暖和些。
她兀自坐了下来,支颐盯着案上的烛火,那团火舌恣意舔舐着她眼中按耐不住的相思。
「小妹我...明日便要入宫了。」金兽的烟雾温煦袅袅,一如缭绕的岚霞,却叫她触目伤情。如若她长袖一挥,是否能将不舍寄烟霞拢进他心中?
他折了一枝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安在袂上,以金边勾勒出淡雅。
「去了便去了。」他启了轩窗,远处雪似鬓边素雅茶花,妆点青山,一如稚童时他为珍儿佩的芍药,那样明艳不可方物。
烛光煌煌,忽明、忽灭。
「莫再做留念想。」他怔怔地痴望那王宫的方向,冬风勾勒出他的梅骨,绮阁绿眉染了愁意。
她低眸提了开封的酒瓮,将一江春水的愁绪融入醇浓的醪香,随着知意的南风向北,那...是王宫的方向。
她拢袖将万千思绪凝在傲然的背影上,敛了狐氅披上瘦弱的肩,眼帘垂下了多少情丝,轻轻颤抖的手又敛了多少愁绪。
翕动的唇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下一个字眼,半晌像是颓唐的垂下了僵着的手,将眉眼抚不平的孤寂悉数收回:「大哥,珍儿帮你画像。」
不等他许允便踱到桌案,摩挲着些许粗糙的宣纸,取下恍若蘸了野渡苦水的紫毫,摹下他分梢眉间的岸然,摹下他似笑非笑的双靥。
她将千尺梅笺运在指间,恰如站在堂庭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寄入无边无垠的情怨,意到笔随的力将宣纸勘破,看似无悲无喜的面庞隐去多少哀愁。
她怔怔的望着跃然纸上之人,眼角携着的清泫此刻也滑落下来,模糊了视线「你若肯留我一句,我便不去……」哽咽的音色惹得人心猿意马「可你并无......。」
他歔着珍儿,挽留的话语如同鱼刺梗在喉中,卡着不能言说。
她眸中的深情与满屋的清寂好似潺潺细水流过料峭巉岩般格格不入。她小心翼翼地用青绡裹着的画卷,紧紧地环在胸前,像是环着他一般。
「苏痕......。」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昔日皆是大哥大哥的叫,可她想做的,是他的伴侣而非兄妹。化雪的晷景晕在半壁苍穹,她似双手捧起山巅的碎玉,送上承愁的霜蟾,为秦镜添上掩蔽的凝云。
眉梢的轻皱,唇边的微哂。她太可怜,可怜得他再不敢理睬。
凉薄半生,他怎敢再祈求什麽。他只能望托青鸾衔春风一缕吹活一树皎白,吹活一树榴红,吹活她的心。
谅他不敢寄鸿笺双鲤,莲灯顺水寄他相思。
瘦影临风听朔雪,轻叩竹帘,桃花目弯弯成月,噙了七分哂笑「天在,人在。大地在,岁月在。你还想要怎样的世界。」手炉嫋嫋的生烟,氤氲他的眉目,也温婉了些许淡薄的眉眼。
「天地俱在,却唯独少了与我衔觞赋诗共赏日月更迭的你。」泫过无痕,她仰首灌了三盏白堕,因醉失手滑了觥杯,軲辘声声泣血直入心尖。
「愿我来世与你,再续今生缘。」
她抱着画卷径直出了阁,一如赤霄出鞘白光乍现的玉妃忽的缀上了点滴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