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走後,太子心知王钰并非寻死寻活之人,仍有些挂心。遂召悦儿进来:「带上补药,去将军府等。」
心烦意乱,索性离开东宫,到了东教坊。
太子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王钰时的光景,就是在东教坊。她鬼祟的背影,撞上自己脸红的模样。明明难过,却还是能笑得潇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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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丽娘得知太子殿下独来,正在上房中。
心中至喜,颇为忐忑。那日太子殿下突然出现,面露不悦,朝张旭大加揶揄;难道不是醋意大发?
太子殿下风流美貌,举世无双;行事却素来疏离冷静,难近捉摸。
赵丽娘心想:「我过去对他千依百顺,他像是无动於衷;可天下男人,谁没有争风吃醋之心,这次大将军倒是帮了一把。」越想越喜不自胜,无法自拔。
她细细浓妆艳抹一番,端着酒菜过去。对门口的侍卫说:「殿下吩咐酒菜了吗,我送进去。。」
她徐徐入内,悉心布置饭菜。太子斜倚栏边,却未曾看她一眼。她满心期待的心,渐渐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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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王钰去了大庄严寺。
寺中有个「见真法师」,天赋极高,与王钰同年,两人自小便相识。
每当王钰心神不宁时,就会到寺後的小竹林。林中有个「忘机亭」,王钰总在那儿,一遍又一遍地抄写,见真给她的佛经偈语。
母亲过世时、历劫归来时、与太子定亲时,皇上赐婚时…每当心神无归,她都曾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抄写。
今日,她悬腕直笔,一字一划地写下:「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於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
直到夕阳西下,才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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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在城中四处寻不着人,静静隐坐在西市。
他小时也读过几年书,自十三岁时与母亲失散,便在市井讨生活。旁人见他身板好,又不多话,让他帮干许多粗活杂役的过活。後来结识了当时被送至教坊学做官人的赵丽娘。当时丽娘有个相熟客人是府兵营的,给张旭上了户,跟着他从军。
他这一生,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一直到王钰出现。她总是温柔体贴,虽不知她是否真心想嫁他,但他仍想好好待她。
边关苦寒,时刻想她。自小没能好好练字,那封写给她的信,练了许多次才寄出。青龙寺之事後,决心好好将她护住,没想到却还是害她伤心难过…
陡然之间,他看见王钰的身影。
王钰独自进了西市,她身形娇小,在人群中忽隐忽现。她正伸长脖子,往点心铺去瞧。
张旭赶忙追上。西市正往来络绎不绝,贩夫走卒,好不热闹。
「钰儿。」张旭叫道。
王钰回头,看见是他,脚步一停,道:「相公…」骤停之下,有个粗心人登时撞了过来;张旭眼明手快,拉过王钰,护在胸口。
「我陪着你吧。」张旭问。
「好。」王钰笑道。
人潮汹涌,众人忙着采办年货,王钰东转西绕地,逛得兴致勃勃,张旭体贴地为她拿东西。不一会儿,张旭双手已不得闲,抱得满怀。
王钰又买了热馅饼吃,看张旭没手可拿,吹凉了几口,就喂他吃起来。点心贩子素与王钰相熟,取笑道:「姑娘平素凶恶,没见过这般乖顺模样!今日相公教我们开了眼界!」
张旭听了微微一笑,王钰则羞得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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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两人回到家中,有说有笑,吴总管也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宫女悦儿还在等着,王钰喝了补药,对悦儿说:「别再送了,药方子我都带回来了。」
「是殿下吩咐的。奴婢能出宫一趟,也是欢喜。」悦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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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回房後,张旭立在院中,想着要如何向她说明原委。
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张旭也未曾在意。
王钰「ㄚ」地一声打开房门,发现大将军默默站在雪中沉思,望向自己的房门。张旭高挺的鼻梁上,不时有晶莹的水珠滑落,任雪在脸上消融。
「大将军…」王钰惊讶地唤他。
「钰儿,我有话想跟你说。」张旭道。
「进来说话。」王钰赶忙去抱了暖炉,给他暖手。
「昨晚,我去找赵丽娘,并非是…那样。我去取此物。」张旭一边说,一边拿出那张图纸。
「我十几岁时与我娘失散,她被突厥人抓去,下落不明。丽娘是我同乡之人,多年前,曾辗转听到我娘还活着的消息,我一直想找到她,救她出来。也是因此,我才去从的军。这张图,可能能找到我娘。」张旭道。
王钰拿起图纸一看,怔了几秒,拿出怀中的匕首。
图纸上的那个像狼的描画,竟与王钰怀中匕首上的图案,不谋而合。
「这把匕首,从何而来?」张旭问道。
王钰垂首道:「一年前我被人掳去,拿来的。那个部族,确实有许多汉人女子。」
张旭见她目光黯淡,担心她想起往事心酸,心疼地抱着她:「以後有我。」
王钰眼泛泪光,说:「我伤心的是,竟是紫嫣害我。」
张旭一愣,站起身来,剑已出鞘,透出杀意。不悦地说:「今日一会,我早该想到!」
王钰怕他真的气了,着急握着他的剑鞘,疑惑道:「今日?」
张旭有些腼腆地说:「娘子昨晚哭,我却驽钝不知所以。今日急着寻你,去了趟尚书府。」
「後来呢?」王钰问。
「遇赵姨娘与紫嫣。听不得她们说话,我便走了。又...去了东宫。」张旭尴尬道。
「东宫?连你也不信我?」王钰问道,心中难受,眼泪又滚了出来。
「我并无此意…」张旭去东宫,并未深思熟虑,只想着能找到王钰就好…这时想来着急,却半句解释不出。
王钰潸然泪下,哽噎道:「即便是你,即便是你…若有半点不痛快,你另娶妾罢!」
张旭双手一抠,紧抱住她。真心诚意地说:「我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只是…」
王钰推开他,用力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凛然道:「走吧,我解不了你心中疑虑。」。
「我怕皇上赐婚,你并非真心想嫁我,我不愿你有半点委屈。我想若我一直待你好,说不定有一天,你愿委身於我,与我偕老。」张旭目光熠熠,凝视着她的双眼。
「我又何时说过,不愿嫁你?傻子。」王钰气道,又哭又笑地。
张旭低下头,轻轻吻她的脸。吻她的唇,吻她的眼,吻尽她的伤心泪。两人发鬓厮磨,如泣如慕,无限缱绻…
是夜,两人终於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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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钰在张旭怀中醒来,才发现睡得晚了。想起昨晚,不禁涨红了脸。她初经人事,折腾了一夜,尽管张旭已处处放轻了动作,仍是全身腰酸背疼。
张旭似乎也醒了,王钰想起自己还一丝不挂,吓得闭眼装睡。
张旭俯身吻了吻妻子。看见王钰赤裸的肩头,还留有昨晚的青紫痕迹,心下歉疚。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下床,披上外衣,再拉过棉被,为她盖好。
一不留神,又看见床上那抹殷红血迹。想起她昨晚蹙眉忍痛的模样,张旭更是心疼不已。
张旭静静看着妻子,她有如朝阳白雪,美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