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满脸是血地被良公公送回尚书府,说是在东宫侮辱太子而受罚。王逸跪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良公公走後,赵姨娘不舍女儿,跑出来哭哭啼啼地说:「都是那小贱人害的,爬上了太子的床,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吗?」
王大人反手,抽了赵姨娘一巴掌,气道:「太子是你可以议论的吗?母女俩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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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让王钰大受打击,躺在床上好几天。太子每天下朝就去探她,陪她说话,精神却不见好转。
「今日好多了吗?我让人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李成美道。
「谢太子殿下。」王钰打起精神道。
「我带你出宫去玩吧,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李成美问。
王钰摇摇头,问道:「将军府有信来吗?」
李成美摇摇头。撇头看了一眼桌边的那封旧信。他也看过了,上面寥寥写着:「莫忘冷添衣,日夜加餐饭。年末即归,夫人勿念。旭笔。」
「张旭…他对你好吗?」李成美问。
「对我很好。」王钰点点头。
「不如你休了他,我娶你过门,我说真的。」李成美道。
「又净说胡话。」王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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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内殿出来,悦儿上前:「秉太子殿下,奴婢想请太医过来看看夫人。」
「也好。夫人怎麽了?」太子问。
「夫人…月事不止,流了好多血。」悦儿道。
「快叫太医来!」太子道。
心里忍不住担忧,流血不止,王钰新婚不久,难道是小产了?
良公公立刻找来几个太医,轮番给王钰把脉一番。为慎重起见,还找了宫中稳婆过来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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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道:「秉太子殿下,将军夫人的脉象不像是小产。」
「那是什麽?」李成美问。
「夫人的身子亏虚,气血久瘀,最终郁结成病。因劳心伤神,才引的病发。需得慢慢调养,不能大意。有件事,也能确定夫人不是小产;稳婆说,夫人还是处子之身。」太医道。
李成美如鲠在喉,过了半晌,才回过神:「准备最好的药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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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每天都亲自盯着王钰喝药。
王钰的身子,也日渐好转。
宫中渐有流言传出。向来谣言越是香艳,便会流传越广。版本有许多种,无非是:将军夫人在东宫,引诱了太子殿下;将军夫人难忘旧缘,痴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迷上了将军夫人的身子,两人在东宫,大行夫妻之事。
李成美受封陈王时看似备懒,自当上太子後,实则十分精干,对朝政越来越上心。老皇帝对他信任渐增,兼之民风开放,哪怕一个情妇传闻,十个都无所谓。
ㄧ日午後,良公公来报:「太子殿下,将军夫人想去大庄严寺礼佛。」
「让她等着我。」太子道。
不ㄧ会儿,太子带着两套平民服色的男装出现。
两人各自换好衣服,互看ㄧ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初次见面时,便是穿着百姓男服,在东教坊遇见的。
「我有些想念东教坊了。」王钰开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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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严寺是京城名寺,位於西面,占地不大,香火十分鼎盛。太子带了十余名便衣侍卫,一同前往。
王钰跪在佛前蒲团,拜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起身。她身子的背影,比之以往又更加纤弱,太子心道:「待会得多吃才行。」
「求了什麽?」太子问。
「好久没来,我包山包海地求了一遍。」王钰笑道。
「里面有我吗?」太子挑眉问道。
「有,我求殿下平平安安。」王钰道。
「金兄总算没忘了我啊。我请金兄吃饭。走吧,去红楼。」太子道。李成美想起,两人初见之时,王钰女扮男装,自称假名「金玉」,是以此时戏谑地叫她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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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是长乐坊中最知名的酒楼之一,深受京城豪门贵胄的欢迎。李成美已来过无数次,熟门熟路地走上了二楼上座。
一行人坐了三桌。李成美点完菜,先喝起了酒。新的店小二不识他,倒是对他点的菜,暗暗称赞起来。
众人一同喝酒吃菜,十分愉快。
不久以後,几个美艳妇人也上楼来,个个打扮得摇曳生姿,坐在边桌。其中一人问道:「你家大人去说亲了吗?有朝一日,你家闺女成了太子妃,可别忘了我们姊妹啊!」
众侍卫听见「太子」二字,皆放下筷子,不多交谈。李成美抬抬手,示意众人毋需理会。
那人的话,是向锺如蕙的母亲,锺夫人说的。锺夫人听了,笑着说:「不急。你们看那王大人,巴巴地想把女儿往太子那儿送,第一个被退,第二个又来。结果啊,听说两个女儿为了太子大打出手,实在丢人现眼。」
想必是赵姨娘,将紫嫣被打之事,说成是王钰争风吃醋打的妹妹。
太子看了王钰一眼,怕她伤心,低声说:「走吧。」
王钰摇摇手,丝毫不以为意,口中吃得津津有味。还帮太子多夹了一块:「这个好吃。」太子见她不在意,便不动声色。
一个妇人笑道:「吃相这般难看?呵呵。」另一人戏谑地说:「我见过太子击球,那生得是风流俊俏啊,毋怪乎弄得小娘们神魂颠倒,连我看了也…」
「怎地,也想得他宠幸一番?你们别为老不尊了,以後就是如蕙的夫君,未来的皇帝。」又一个妇人嘻笑道。
侍卫们全都听见了,谁也不敢说话。倒是王钰忍俊不住,一口饭险些喷出,咳得厉害。太子白了她一眼,又怕她噎着,不住伸手去拍她後背。
「那王大人的女儿,可不是普通人。听说都嫁人了,还不死心地痴缠太子…」她们继续嚼舌根。
太子没兴趣多听,吃饱了便对王钰说:「我去楼下酒肆,挑几瓶新酒回宫,很快上来。」便带了几个侍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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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闻锺夫人道:「你们说说,我家如蕙是名门大家,怎麽做得到啊?」
说曹操,曹操到。此时锺如蕙走上楼来。
她一眼就看见换色易服的王钰,坐在别桌吃饭。
一年多前,锺大人还不确定谁会受封太子;犹豫间,就让王钰与陈王说成了亲。後来陈王受封太子,锺大人亦十分扼腕。幸好传出太子退婚,这才又得了机会。对这王钰,她是印象深刻的。上次击鞠之日,太子与王钰交头接耳的模样,她是尽收眼底。
「什麽做得到,做不到的?你们在说谁啊?」锺如蕙问母亲。
「娘说你老实,就没有那些勾搭手段!以後嫁到宫里做娘娘,要怎麽治得了那些狐媚子?」锺夫人道。
「娘多虑了。清者自清,怎能拿我跟那些红杏出墙的女人相比呢?又或者,有人学了胡风,带回人尽可夫的习惯了?」锺如蕙说这句话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钰,眼中尽是讥讽之色。
她心知王钰正是因被胡人掳走,才没能嫁给陈王的。(胡人风俗不同,只要非亲生,父亲兄弟之妻,都能相互继承;昭君和番,便前前後後嫁给了三个男人。)她与王钰并无交往,说出这般苛薄的讽刺之语,故意让她听到,显然是因为心里的妒忌。
她看着王钰,故意说这些话时,太子正好上楼来,在她身後。
如蕙没想到,王钰恍若未闻,还一派悠哉,丝毫不为所动,仍旧自在地喝茶吃点。王钰还伸手,招来小二,兴致勃勃地要再点些东西…
锺如蕙见她无动於衷,朝她忿忿骂道:「毫无廉…」话还未说完,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与她,擦身而过。太子面若寒霜,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形同陌路地走过。
走到王钰身边,又立刻换上温柔的神色,耐心陪着王钰,向小二点些小食外带。
「如蕙,坐下再说吧。」锺夫人浑然不觉,将呆若木鸡的女儿,拉来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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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中,太子担忧酒楼那些闲言闲语,惹得王钰不快,柔声对她说:「不要听,也不要伤心。」
王钰微笑不语。
过了一会,王钰轻声说道:「十三岁那年,我娘死了以後,这种话我就听惯了。赵姨娘跟紫嫣的嘴巴,可比刚刚那班人厉害得多啊。我伤心的是,紫嫣竟然真的动手买凶,怎能这样呢。我啊,被突厥人抓去的时候,他们让我干最低贱的活,晚上就睡在马厩,才能不去床上侍候他们。很多女人在帐里,用各种冷言冷语笑我,刚开始听了想哭,後来也就无动於衷了。刚刚那些话,与我何干?一点也伤不到我。」
王钰当初历劫归来,回到尚书府时,众人佯装关心,却避而不谈。这还是她遇劫之後,第一次与人说起。
太子怆然不语,紧握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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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年节气氛渐浓,也常下雪。王钰倚在凉亭,看着雪花片片飘落;转眼间,四周已被皑皑白雪覆盖。
突然身後一人走近,为她披了件皮毛外衣。
王钰转头一看,是太子殿下。
「有件事,想秉明殿下。」王钰说。
「愿闻其详。」太子道。
「大将军快回京城了,我想回家等他。」王钰说。
见太子不置可否,王钰又补充道:「那些药,我一定会按时喝。」
太子沉吟许久,开口道:「钰儿,你与大将军仍未同房吧?那日,太医跟稳婆来过,我都知道了,你还是处子之身。」
王钰一时语塞。
「你们一没拜堂,二没圆房,算得上什麽夫妻?我恼他没有好好待你,既然他没把你放在心上,你与他和离吧。有我在,没人能为难你。」太子道。
王钰想辩白一番,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阵子,才说:「大将军对我很好,或许别人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住。难道是因为,你被我退婚在先,他心里不高兴?或是,你曾被人掳去,他心有芥蒂?还是,他有断袖之癖?你说说看。」太子冷冷地说。
王钰轻声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问过赵丽娘了,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却眼睁睁让你守活寡,我该怎麽放你走?」太子道。
太子提起了赵丽娘,王钰的脸,瞬间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这让李成美忍无可忍,将王钰拥入怀中,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哎…我不是想让你难过,才说的这些话。」
「可我喜欢他。」王钰轻声说。这句话说得小声,但一字一句,都像把刀,刻在太子的心上。
太子不再说话,算是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