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安,一出闹剧。
「我为你落了千年的泪,为何你连一时回眸都不肯施舍?」那声音很轻很轻,却明显带着森然的哀怨和恨意。
也罢。
莫问君情何处留,孤枕难眠泪千行。
叶郎、叶郎……你可记得我?
我盼了你千年,为何仍旧是眼睁睁看你同他人成婚?
「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唱着名戏《牡丹亭》,娇柔婉转的声音生生带上的凄楚,艳丽的花旦里了里云鬓,一双娇小的红色绣花鞋踏着莲步,引着一路血泊翩然而至。
所到之处皆是满地触目惊心的嫣红,他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悠悠的唱着戏,羽扇般的眼帘垂下,让人看不清眸中情绪。
夜空下、月光中、清荷旁。
我仿佛听见佛的低语。
佛曰:你要忏悔。
我说:我不愿忏悔。
佛曰:你要忘却。
我说:我不愿忘却。
佛曰:债已还,千万纠缠会成冤孽。
我说:您无所不能,求求你可怜我。
「痴儿。」一声轻叹化在风中,我不语不答,做沉默之貌。
染血的双手是魔化的代价,本因世间万物慾念繁多,贪嗔痴唾手可得,便让他在三载之内成了厉鬼。
叶郎,要忏悔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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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捻上胭脂,白粉覆上艳红,勾勒出一张漂亮的面皮,鸦青长发被深墨浸过,掩了片片血垢,指甲褪下,五指纤如玉,美人依稀。
常年浸染血泊和鬼气的喜袍换下,一袭天青长袍於身,眉清目秀衣冠楚楚,依稀当年情景,绝代风华、倜傥无双。
只叹,往昔佳人不复。
这张当然不是原本的面皮,略二三相似,可一身优雅气质却有了七八分,眼波如水垂眸似叹,嫣红朱唇仿佛有千万言欲语还休。
叶郎……
他抿了抿唇,纤手一挥散掉鬼气,此时看着就是一位正常的男子,人说鬼魂无法身於阳光之下,可又如何?他从来不是一般的魂魄。
他怨他恨,他恼怒那人的狠心,又唾弃自己的无力懦弱。
黑白无常劝他:世间万物端看得是一「缘」字,缘分尽了便罢,他负心自是会有他的报应,何苦为了那种人而使双手沾满血腥?
可,怎麽听得进去?他被那人逼到发疯至死,甚至连入了坟都不得安生,如何原谅?又如何放下?
恍惚回到当时,烟雨朦胧。
断袖之风在当朝不盛,他又是名戏子,尽管扮相再美,纸终是包不住火。
他本以为那人当时的执着是长久的桥梁,他本以为那人眸中的深情是偕老的证明,他本以为那人口中的情话是不绝的约定。
盼了足足千年,好不容易得一回眸,暗喜自己终於能同欢喜之人做对鸳鸯,岂料情郎非坚,他在拜堂那日竟同其他女子双宿双飞。
相思未尽,君心已绝。
只留下自己成了个大笑话。
梨园不愿再收他,那人家庭更是不可能,他这世本是孤儿,一下子孓然一身,无依无靠,江山之中更是无栖身之处。
且说消息不断,十里洋场哪有所谓秘密?为了相貌,戏子一餐只能吃四分饱,他又因忧郁而食不下咽,此时身子正是虚弱,徒然听到了那人真正要成亲的消息。
鸳鸯交颈,抵死缠绵。
他下一瞬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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