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不下雨,我都想妳 — Chapter 18

好久不见。

我想这麽说,喉咙却乾涩的发不出一点声响,只能站在原地,继续愣愣地看着他,任凭复杂的情绪在心湖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是魏予诚阿,想起来了吗?」他放下手机,然後转过来面向我。

我不语。

「爸爸在日本工作的那个,大你一岁的那个。」

「……嗯。」我勉强地发出一个单音,那股来自回忆的压迫感不断放大着,让我有些窒息。

「也真是巧,你怎麽会在这里?不是台中人吗?在屏东读大学喔?」

「外婆搬来台湾了,住在这附近。」

「是喔。」他点点头,「所以後来没有你的消息是因为去了日本?还是就单纯搬家而已……」

他仍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但我没再说一句话,因为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断在脑海里流转的回忆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你爸爸呢?」

好吵。

「你是强暴犯的儿子。」

好吵。

「妈妈不爱你。」

「吵……」

「嗯?」魏予诚终於停下他滔滔不绝的话题,不解地的看着我。

「好吵。」

「吭?」

「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他妈给我闭上你的嘴!」我摀着耳朵,终於压抑不住那些夜夜侵扰着我的梦魇,就这样在大街上,对着什麽都不晓得的魏予诚低吼着。

他错愕地看着我,也跟着蹲了下来。

「呃,你……」

「……抱歉。」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把手移上自己的脸摀着,「我只是想起了一点事。」

「是、是我说了什麽不该说的吗?」

「不是。」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用管我没关系,你先走吧。」

「嗯……」他迟疑了一会,然後拍拍我的肩膀,便站起了身子。

他扶起脚踏车,向前走了几步,但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走了回来。

「对了,我懂事以後,想了很多次,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

我不语,只是松开手,看着自己的鞋尖靠上墙坐下。

「那时候,什麽都不知道就乱说话引起骚动了,刚好又有跟你家相关的新闻……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样。本来想着很久没见了,能要个连络方式以後吃吃饭什麽的,不过看来我给你的童年造成很大的阴影呢……」他稍微停顿了一会,语气是满满的无奈及懊悔,「走了,再见啦。」

可我连抬起手向他告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默默接受这份歉意,等待弥漫着蝉声的晚风抚平那再度裂开的伤口。

「你是,空和沙穗的孩子。」

我思索着外婆说的话。

妈妈怀我的时候喜欢着爸爸、沙绪阿姨家收着爸爸给妈妈的明信片、相册的前几页是爸爸和妈妈的合照,这些都说明事实和我的认知似乎有些出入,但我就是惧怕着真相。

它越是奋力地呼唤我,我就越是忍不住退後逃避。

什麽是我该相信的,什麽是我不该相信的,什麽是对、什麽是错,辨认这些的能力,都随着一段段记忆的消磨遗失了。

现实阿,总是让人这麽措手不及。

让人,不自觉又想起了你。

不是千秋的、那个你。

我抬起头,凝望着终於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天空笼罩着的黑不再是让人心慌的颜色,点缀在上头一闪又一闪的银色光点,更催化了那份突如其来的思念。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对此感到疑惑,反倒有些明白我真正该做的事是什麽了。

「好想你呀,小宁。好想。」

尽管你一点也听不见。

之後我在外婆家又待了几天。

这段时间里我看完了妈妈和沙绪阿姨小时候的相册,去了她们上过的幼稚园,当然妈妈的日记,我也静下心又重头看了一遍。

那天和魏予诚说过话以後,我不晓得哪来的勇气,一个劲儿就把全部都翻过了,而原本的疼痛感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再也没有缠上我的神经。

但对於自己完整的身世,我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所以我试着去查了一下当时的新闻,那天魏予诚向我提起,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的新闻。

坐在图书馆的角落,我翻阅着我读幼稚园那几年的报纸,并把所有关於性侵事件的报导全部抽了出来。

然而还没过滤完所有的报纸,某张头版的标题就让我停下动作,确信眼前这篇报导就是解开我疑惑的关键。

天盟企业继承人曹空婚外情曝光,妻不满狠报复

我反覆确认标题所写的名字,一边对照爸爸寄给妈妈的明信片,就怕是自己判断错误。

因为曹空,是爸爸的中文名字。

婚外情?所以他结婚了?还是几年前倒闭的那个大企业的继承人?

无数的问题在我脑中徘徊,连手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後拿出手机,把报导的内容仔仔细细的拍了起来,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下来再看。

即便当时的我一点也不知道,真相带给我的冲击,会比我想像中大上那麽多。

走出图书馆後,我在车水马龙的马龙的街头没有目的地游走,遇见了红灯就停,遇见了墙就转,遇见岔路的时候随便拐个弯就走,就像懂事以来放学後的我一样。

不是因为有哪里想去,只是单纯想让自己的脑袋空出来,让自己的伤口不被看见,然後重新填充另一个快乐的自己进去,用最好的自己面对最珍视的人。

但是人生毕竟没有闲晃容易,没有办法随意的选择下一步,因为每一个选项都紧紧连结着未来,而每一个未来也都充斥着令人害怕的未知,所以就算我选择了最安全的途径,我知道终究还是得牺牲掉什麽。

就好比我的笑脸,之於沙绪阿姨心里的缺。

「很体贴,却也让人感到寂寞的孩子。」

我记得她是这麽形容我的,在她离开我的前一晚,脸上还带着一抹无奈笑。

「明知道你是怕我担心,所以总是不肯依赖我,但怎麽说呀,我却因为你不打开心房而感到寂寞了。」

所以,我究竟该怎麽做才是对的呢?

你知道吗?小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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