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之後舒服地躺在床上,语臻俯视着整个房间,虽然坪数显得比家里的房间还要小,但却自在许多。
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完全不用报备,相对的代价,就是健康状况变差,必须负担自己的房租与生活费,还有,每个月依旧要拿固定收入给母亲。
她的哥哥和弟弟都不用拿钱给家里使用,母亲的理由是,男人必须存钱养家,而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的太太,就要尽力为自己的家庭付出,因此在结婚以前,能回收多少就回收多少,虽然她对这样的观念嗤之以鼻,但是母亲的思想早就定型了,跟她辩论只会引起更大的争执。
母亲是个家管,控制慾非常地强,从小到大她就对孩子有各种地要求、选择她认为最理想的道路,哥哥和弟弟因为成绩不好,个性也比较松散,根本不甩她那套苦口婆心的劝导,导致妈妈老是向邻居抱怨连连,语臻不想让她持续伤神,加上没有坚持自己的规划与决定,一直活在妈妈地控制之下,考大学她也只有一个选择,只能读商学院,妈妈还压着她志愿卡只能填商学院的科系。
尤其是到了更年期,一件芝麻小事就可以讲得像世界末日一样,重复个老半天,她又爱面子,说不赢更容易恼羞成怒,「你这个恩将仇报的不孝女!」然後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叙述她生气的理由,以及她所认为的正确性。
她一直很想读设计系,但是妈妈一直停留在「美工」的阶段,选择她次要喜欢的文学院,又唠叨她终将饿死自己,更不用提及工作愿景。
许多对於梦想的热情,在压抑下随着时间的流逝消磨殆尽,BL和漫画是她休闲的读物,她也偶尔会写写同人文和画画与同好交流,就读高中的时期,某一天她回到家里时,发现房间里,她写的文章、画的图,还有买回来的漫画,全部都被撕得粉碎丢到地上。
「你以为我让你读书是为了把时间花在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上吗?」妈妈擅自搜她的房间,还把她心爱的事物给毁了,当时她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与母亲大吵一架。」
「你这个不孝女!」事後母亲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上锁,而语臻跪在那一堆被撕毁的碎纸前,感到茫然与无奈。
就连读大学,因为没有考上第一志愿,也不让她到外地念书,要她住在家里省下住宿费,并要求她上大学开始打工,固定拿钱回家。
在她心里,有一部份是恨她母亲的,但不可否认,也是同情她的处境,哥哥和弟弟开始不把她当一回事後,心有不满就直接对她恶言相向。
「我这麽做有什麽不对?是为了你们往後的日子好啊!」然後哭哭啼啼,家里只剩下她会听母亲的诉苦。
至於她的父亲,对於孩子的人生规划没有任何意见,应该是说,他根本不去管,是个标准的不做家务事,也不会教育孩子的父亲,唯一的工作就是负责赚钱,更不会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他在一间科技公司担任研发部经理,因为是外地工作,每个月固定回家一趟交给母亲生活费,但是自从改成汇款後,他回家的次数变少,几乎很少碰面了。
即使大人不说,语臻很早就知道,他父亲一直有外遇,从她上小学开始,父亲身边不知道换过多少个女人,年薪千万的研发部经理,要左拥右抱不是难题,但是她在外面交往的女人,都是拿来充场面,没有人可以取代母亲这个家庭主妇的地位,双亲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母亲对於丈夫的外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定期给她生活费,她就可以放下合法妻子的自尊。
她的父母当初是自由恋爱结婚的,在那个时代算是相当新潮,一般都是透过相亲介绍,当时双方的父母都很反对这门亲事,男方家里觉得母亲学历不好,而女方家则是觉得父亲的个性太过我行我素,当时被热恋冲昏了头,结婚之後的转变,应该也出乎她的意料吧!
丈夫与儿子的冷落,让她内心沉积越来越多的闷气,为了不让她更加伤心,语臻可以在做得到的范围,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到後来发觉,根本没什麽用处,她总是有事情可以讲、有委屈可以抱怨,不管别人怎麽做,她就是不满意,先不提儿女的人生抉择,光是帮忙家务事,就会感到相当气馁,拖地扫地嫌清理不够乾净、想要煮饭不得随意碰她的厨房,或者嫌难吃、不合胃口,到最後又怪罪大家懒惰,只有她一个人为这个家庭做牛做马。
如果告诉她可能有躁郁症、情绪障碍之类的需要好好看个医生,她就会说:「我正常得很!是你们一天到晚惹我生气,我才不需要去那种地方被当成神经病!」她变得越来越难相处,以至於与家人之间产生更大的隔阂。
她逐渐明白,不论是否听从她的安排,永远都有看不顺眼的点,唯一跟她减少冲突的方法,就是减少相处的时间,於是她打算等到工作稳定後,再自己搬出去住。
「你这个不孝女!为什麽做事都不先跟我商量?」得知语臻的先斩後奏,她气得跳脚。
随着更年期,她变得越来越罗嗦、蛮不讲理,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发疯。
如果抛下父母被指责不孝的话,她宁可受罪,而且她也只不过是没有经常陪伴在她身边而已,弟弟也还在家里。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令人心寒,我花时间把你们养大,结果用忤逆来回报我吗?」
面对无数次的疲劳轰炸,加上男人们根本不会跟她谈心,忍耐几乎到达了极限,况且长大有了工作之後,本来就得尝试到外面独立,考量到母亲还有能力照顾自己,搬出去而言,对两人都是一件好事。
「你不要以为到外面就不必交钱回来!该给的还是要给!」
除了钱的问题,到了这个阶段,又开始提醒她要物色可以结婚的对象,虽然在尚未嫁人以前都要拿钱回家,但是女儿嫁不出去,她也会觉得丢脸,於是不管她的意愿与否,帮她安排相亲,语臻却全数拒绝。
「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挑!以後就没人要了!」
「那就不要结啊!难道要像你一样,为了那些臭钱维持不愉快的婚姻生活吗?」
「你这不孝女!亏对方介绍条件还不错、事业有成的人,凭你这副德性,能要求什麽?」
「你就是跟事业有成的人结婚,结果呢?」
「不想跟你说下去了!听得我一肚子火!」
每次谈判破裂,挨了一顿骂後,她就不死心地说服她参加另一场相亲,真不晓得她哪来这麽多人脉可用?更何况哥哥还是光棍一个,要急也事先急他吧!
这就是,只敢挑好欺负的欺负,如果是哥哥,一发飙就吓得母亲不知所措。
哥哥虽然不是名校出身,读的是那种缴钱就可以领到毕业证书的私立大学,但是多亏老爸的庇荫,帮他牵线了一个待遇不错的工作,想也知道,他也是站在父亲那一边。
他不想定下来,每一任女友交往没多久的时间就宣告不治,跻身科技新贵,继承的只有父亲的自私与风流,母亲要介绍对象给他,可挑剔的很,甚至看了照片,还会用轻蔑的口吻说着:「长这麽丑还算是女人吗?」
她的哥哥对她并不算坏,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不会动不动就像是对母亲一样对她轻视、恶言相向,与父亲的行事作风越来越相仿後,把母亲当成空气,只是个吃饱太闲爱管闲事的老女人。
至於她的弟弟,则是成天窝在房间里打电动,完全不晓得大学读的是什麽课程?八成以後是个啃老族,唯一向妈妈说话的时机,是肚子饿。
妈妈无法控制男人,只好控制她,等到她也开始不再言听计从时,彷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一样,尽说些不如死去之类的气话,让语臻也跟着愠怒,哥哥则是一派轻松地说:「好啊!我们之後再去拜你、烧给你。」
「你就是这样,他们才更不想理你啊!」又一次听完母亲诅咒自己短命,语臻气得责备她。
「你们都只是把我当成打扫煮饭的佣人,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老婆或妈妈啊!」
自从搬出去後,每个礼拜固定要跟她通话听她诉苦。
不过因为不在她身边,反而对她的态度开始会好声好气些,目前家人之中也只有她,愿意花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听她潸然泪下。
搬出来是正确的抉择,她也不肯告诉母亲地址,才有更多自由的机会,妈妈也因为不能常见到面,多少可以收敛自己的脾气。
语臻看一下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时间,也差不多该打过来了,果然不到几秒,就显示出再熟悉不过的家里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