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我本心如玉石
他这句可说得大大不对了。我义正词严说给他听：「相处些时日总是有感情的，阿离同志，你说我怎麽可能就眼睁睁看他莫名其妙死掉呢。那不是太无情了麽？」
他似被我说服了，缓了缓，道：「……也不是莫名其妙。此番争斗，即使无果，仙界也势必会付出一些代价。」
「你怎麽说得好似他真一副会死得的模样？」
他没回答，让我更有点捉急。
我本欲再问，却突然被自己的灵感给惊到了，忙道：「等等、不对呀！阿离同志，你不是给师父看着兰明宫几千多年了，从来是一步都不肯出户的，怎麽今儿却──……莫非是兰明宫出什麽大事了！」
我忍不住的揣想，脱口便这麽一嚷。亏得这隐身术法显然有效，不过就离方才那群士兵所围十多步的距离，却一点都没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龙族大军包围中央仙界各个宫府，兰明宫亦不例外。沧澜下界以前，便早已料及此日此景，才严词令下不让你乱跑。」锦离幽幽地看着我，无神的眸光里竟似簇闪着无奈，他轻声道：「微瑕，今日我出来，可不正是为了亲眼见你平安无事麽？」
我不得不愣住。
锦离居然是为了我，三番二次的违背了师父的吩咐！不只放任我溜出兰明宫，如今更是为了我的安危而不得不也出来……我却还猜忌他是否罔顾师父尊言、擅离职守，如此以小仙之心度君子之腹，委实太不应该！
「对不起阿离，那我们快些回去吧。就当我没出来过。」遂我有些惭愧，软声赔礼，低下头来认错。
我虽贪玩好事，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要是等师父回来让他给知道了我们一个个不把他的交代当回事，不说我，锦离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锦离听此回答，显然满意了，不再多说，便又执起我的手，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行在夜里的白石道上。
我颇有些夜盲，看得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到处都是龙族的兵卒，到处都是负了伤却无法以仙术自癒的仙界守卫，以及时不时听见阵阵兵器相交与言行冲突之声。
但许是碍於仙界人法力被封、无力抗衡，那些躁动很快就归於一片沉寂。
所幸鲜血横溢之下，我并无看见一个真正的死人。但黑暗之中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腥涩气味，令人窒闷欲呕。
不久锦离便把我给送回了兰明宫里。
任是外头龙族再如何精兵森严，也抵不过这麽样一个简单的隐术。也许是因为回到了最令人熟悉安心的地方，我的脑袋也才从终於自一团乱里转了出来，不由自主脱口的便是：「阿离，那假清廉……」
锦离又低眸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问道：「微瑕，你可让他看过你原本的样子？」
我呆了呆，不解地摇头道：「没有。」
「既如此，何不换回你原本的模样？」
锦离这句话说得忒没头没脑。但我也不以为怪，甚至还有点认同他。幸好有这隐身法宝，令得那假清廉从没看过我的真貌；如今我已算是彻底的摆脱了他的魔爪，日後想必再相见时，他连我的一根寒毛都认不出来。
假若还有以後的话。
我本心如玉石，波澜不兴，初初听锦离说他恐有性命之虞，还有点小震惊，现在倒是不那麽在意了。
生与死自有天意来定，这是师父说过的。倘或那假清廉今日注定死在这一劫，也是老早就注定好了的，我在意与否又能改变什麽呢？难道我一介小小物仙，还能助他脱身不成？更何况我的法力如今也是被封，除了为他惋惜慨叹还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微瑕你在想什麽？」锦离打断了我的思绪。
抬头只见未开的紫木兰树下，他一身黄色锦袍烈烈迎风，夜幕里的红光辉映之下，那张阴阴沉沉的颜容却绝美到了极致，却也温凉冷漠到了极致。彷佛世间所有生生死死，都与他无干。
我不禁怔了怔，脑里竟突突有个相似的画面闪过。那是假清廉一袭素淡青衣，孑然独立於莲池簇拥的亭中，颜容欺霜赛雪，更胜夜荷盛绽。
「微瑕？」
我这才想起他要我换回原本的样子，便才照办。
转眼我便已身量一长，头顶从原本他胸膛下的位置，到了他的下颔，我微笑道：「阿离，我只是没想到仙界这般大难，窝囊如我却只能躲在这里，什麽事都不能做；若是师父，再怎麽濒临绝望之境，也定会寻得着方法，将那些妄尊自大的龙族都给通通赶出去吧！」
「他再怎麽筹谋多智，人不在此，依然是无计可施。」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我说了龙族不会得手，你却还是担心麽？」
我迎向他的眼睛，知道他是在认真的问我。遂我道：「如果能够没有伤亡不是更好麽。」
他默然半晌，指谪似的对我说：「微瑕，你果真还是担心他。」
我忍不住别过脸去，噘嘴道：「……我承认我是看不过他就这麽死掉，就只是问问、问问罢了。」
一双凉冷的手遂触上我的脸，令得我颤上一颤。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锦离沿着我的面颊而上，细细为我抚平眉间的摺痕，轻声道：「沧澜其实还另托有任务与我。正是如你所说，寻着机会出手，尽量减少仙界伤亡──」
我惊喜地看向他，期待地道：「莫非你已有方法了？」
「嗯。只是本来青莲仙君的牺牲是难以避免，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你若不想见他死……微瑕，我便为你救一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