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陽光若能如初見 Waltz in Sorrow — 第十章 終曲(完)

这天一大早,皇甫枫便出门到邻近的市场采买需要的食材去了,店里只有阿姨一个人顾着,许是时间还早,也没什麽客人上门,阿姨就懒懒地端着一杯热茶,靠在吧台旁翻阅报纸看得入迷,连店内何时走进了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都未有所觉。

「不好意思,打扰了。」男人好听的低沉嗓音在吧台前响起,阿姨吓了一跳,抬头便见到前几天帮她搬琴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她忙不迭起身,殷勤地招呼着他。

「是你啊,这麽早?」

男人点点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儿扫了店里一圈,虽没见到那个想见的身影,他也不以为忤,视线最後停在阿姨脸上,那张俊俏的娃娃脸绽开一抹和煦如春日的笑容,他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随意浏览着点单。

阿姨见他这样,连忙开口:「老板出门买东西去了,那些餐点只有她会做,你现在如果要点,只有咖啡和饮料可以给你。」

男人又是一笑,他不甚在意地耸耸肩,道:「那就麻烦给我一杯咖啡吧,谢谢。」

阿姨应了声,转身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不多久,一杯香气十足的热美式便端到男人面前,男人又道了声谢,低头安静地品尝着温热的液体。

阿姨在一旁瞅着他,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凑到他身旁问道:

「年轻人,听说你是留洋回来的工科博士,我瞧着你岁数也不大啊,怎麽这麽厉害?不会是那种从小就特别会读书的跳级生吧?」

闻言,男人笑着摇摇头,他看向阿姨,说道:「我不小了,已经三十六岁了。」

在阿姨惊讶的眼神下他又啜了口咖啡,表情很是淡然,似乎早已习惯他人对於自己外表和真实年龄的猜想超级不符合的误会,谁让他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即使过了六年,岁月也没在他脸上留下什麽痕迹。

「我念的是理工科,上个月刚回来的,我也没跳级过,只是中间休学了几年。」男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自己,闲适安然的外表下却隐然有些久经人事的沧桑。

「你去了几年啊?」反正都是邻居,阿姨也不跟他客套了,靠着吧台开始跟他闲聊起来。

男人默了一瞬,才道:「六年。」从他当年休学落了的地方开始重读,到後来攻博的时间其实只有三年多不到四年,他头脑本就十分聪明,又肯花比别人更多的心血,自然也能比旁人用更快的速度取得学位。

刚到A国的前两年,他都在金泰勳安排的医院里接受视神经微血管重建手术。出国前,他将手中联泰的职务交还给宋政焕,请宋政焕重新寻找适合的接班人选,为此他还感到非常抱歉,对方却豪爽地直言要他别多想、好好疗伤,毕竟他会这样,也是因为当初救宋灿埈时落下的病根,若真要论亏欠及歉疚,合该是联泰来负责。

在漫长的恢复期里,他的人生是一片黑暗,但他不想失明也不想死,那场车祸让他改变心意,他的人生有了新的追求和新的阳光,为了能永远守护那抹阳光,为了能让他的阳光永远幸福,他不能死,他要亲眼见证他们的幸福。

为了这个信念,不管治疗过程和恢复期多辛苦他都扛过来了,无数次的手术、无数次的等待、无数次拆下绷带後依然眼前一片黑暗、无数次的重燃希望、无数次的跌回失望,他不是没有崩溃过,也曾万念俱灰只剩绝望,可每当他想起她的容颜、耳边放着她的音乐时,总能再次将他从黑暗的深渊拉回来,让他重新调适心情,重新接受下一次的治疗。

是她陪伴他熬过了痛不欲生的这六年,她虽不在他身边,却时时刻刻萦绕着他的心、占据他的思念。

「那你怎麽会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啊?像你这样的留洋博士不应该要到更大的地方工作吗?」阿姨终於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静了一会儿,垂眸看向杯子,修长的手指摩娑着杯缘,薄薄的嘴唇勾起一弯微笑,神情似在回忆着什麽,很是动人。

良久,他才轻轻地道:「因为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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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夕阳特别美,皇甫枫特意绕到河边的公园,拣了块乾净的草皮坐下,任由傍晚的风拂过她的脸面、缠起她的发丝,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舒适,她索性闭上眼睛往後一倒,仰面躺在大片青青的草绿上。

美人如画,翠色无边,尹京熙走到河堤边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青青河边草,伊人眉目笑,落日的余晖照映在她曼妙纤柔的身段上,好像是为她度身打造的一袭金缕玉衣,衬得她如天仙般夺目,阳光落进他眼里、洒进他的心底,照亮了荒芜已久的黑暗。

他缓步踱上前,来到她身畔蹲下,他没吵醒她,一双眼儿凝视着她阔别许久的面容,白玉如昔,佳人依旧,是他记忆中思念成狂的那张容颜,他探手轻轻覆上她的双眼,她彷佛真的陷入熟睡,一时竟也没有丝毫动静。

「枫枫,当年你失去记忆时,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实话,是我骗了你,对不起。」他轻声地开口,像怕吓着她一般,低语呢喃:「车祸醒来之後,泰勳哥说我的眼睛快不行了,若再不动手术,恐怕就再也来不及了。听他那样说,我突然好害怕,我发现自己并不想失去你、我并不想死,不想往後的人生里永远看不见你,但是手术失败的机率那麽高,我更害怕会就这样离开你,我不希望你以後的人生被我拖累,所以我选择不告而别,没有开口让你等我,也不奢求……你会原谅我。」

「对不起,结果还是让你等了我那麽久,这六年来,你过得好吗?车祸的伤都痊癒了吗?以前的记忆也想起来了吗?晚上还怕黑吗?一个人的时候,有按时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吗?」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但是,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六年,你就算拒绝,我也还是想问你。」尹京熙的眼眶濡湿,他努力不让泪水滴落,抿了抿唇,复道:「枫枫,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弥补错误吗?你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从头来过吗?」

风吹过,河岸另一侧的夕阳已经完全隐入地面,河堤边的路灯纷纷亮起,映得河面波光粼粼,四周显得好生安静。

忐忑等待答案的尹京熙忽感掌心一片温热,他诧异地低眸,却见一行清泪缓缓从他手下滑落,沿着她的脸庞,最後没入乌黑的长发中。

他抬起手掌,视线撞入她泪盈於睫的大眼睛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深刻印在他心上挥之不去的眼睛、那双此刻正一瞬不瞬,紧紧望着他的眼睛。

皇甫枫想起来了,刚才他的话,是六年前他失踪那天,在床前对着昏迷不醒的她说过的话语。

她朦朦胧胧地记不太清他说了什麽,只感觉有人在她床边低语哭泣,醒来之後虽然努力回想过,却还是徒劳无功,始终想不起他到底跟她说了些什麽。

但她现在记起来了,六年前他的话,跟六年後他的话。

六年前,他说他要离开,他不愿成为她的负累,不愿拖累任何一个人。

六年後,他带着他的承诺回来,请求她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他们一个未来。

他是她人生的黑暗,却是唯一能照亮黑暗的阳光;她是他人生的阳光,却是唯一能止息阳光的黑暗。

皇甫枫坐起身子,她没有说话,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尹京熙,她看着他,脑海中千回百转。

这个男人,自己到底是什麽时候爱上他的呢?

是在木屋的那两个月?还是在他离开之後才痛彻心扉地领悟了呢?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今看来也不那麽重要了。

现在,她只是满心感谢神,终究是雨过天晴了。

她等待的人终於回来了,她回过头,就能看见他的笑容。

她现在,真的很幸福。

皇甫枫伸出手,抚过他的双眼,最後停在他的脸颊。

她人生头一回,泪水完全失控地潸然而下,可在她脸上、眼底、心里,却都是满满的喜悦,她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丹唇轻启,短短几个字,却令尹京熙感到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

任是河岸草绿无边、十里春风徐徐,人间万物,皆不如你。

「我愿意。」她道。

他笑了,打从心底油然而生的笑了。

尹京熙长臂一揽将她纳入怀中,轻吻她的头发、额头、脸庞,最後来到她耳边,低声却坚定地倾诉他的心意。

「我爱你。」他吻上她,深情、无悔,此生不渝的唯一。

他曾经对神祈祷过,如果可以,他会一直等待她,如果可以,他希望他们可以重新相遇,然後谈一场平凡却幸福的恋爱。

他们可以只是一对普通得毫不起眼的情侣,会为生活的柴米油盐烦恼、会为家里该放什麽样的摆设而争执,他们可以不必理会外人的眼光,手牵着手在大街上闲逛、可以一起吃爆米花看电影,偶尔来场浪漫别致的烛光晚餐,在特殊节日为对方精挑细选礼物,会一边嫌弃对方的品味、又一边慎而重之地收下礼物珍藏。

他对神说,如果有来世,如果真的可以,他愿意用一生的时间来等待。

一别经年,至此已成空。

他日若还能再相逢,你便是我心里那抹永恒的阳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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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好几年前就构思好了,却直到现在才终於完成。(懒

因为一部剧和一首配乐而兴起的灵感,像这样细水长流的感情,似乎也有它特别的美好。

感谢看完的你们,这是作者第一本通篇完成的故事,希望未来也还能持续创作下去,

之後会开始下一本的写作,但<阳光>有灵感的话可能也还会有一些番外,

总之,再次献上无尽的感谢~

「这是一个梦,陪你一起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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