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王谅颉就向爸爸和姊姊说了江悦茗想来店里工读做期中报告的事,王爸爸自然是相当高兴地接受了,这对目前忙得焦头烂额的王家来说无异於一场及时雨,还说一个月的工读费家里还出得起,绝对不会委屈她做白工,还要他好好谢谢这好位同学。
只不过,王梅君就没有那麽好打发了,等爸爸回房休息之後,她马上拿着那张写有江悦茗可以前来工读时段的纸,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弟弟的房门,却不等他出声回应便开门闯了进去。
「喂!你干嘛不等我开门就直接进来啦!」刚洗好澡、正摘下浴巾穿上内裤的王谅颉吓得惊跳起来,他差一点就要全身走光了!
「你大可放心,你的小分身我小时候就已经看到不想看了,一点非分之想都勾不起来。」
「你到底要干嘛啦?」他急忙套上睡衣,恶声恶气地问。
「把你这学期的课表给我看一下。」王梅君懒得跟白痴弟弟废话,直接伸手索讨她想看的东西。
「啊?」王谅颉听完一整个莫名其妙,老姊什麽时候这麽关心他的课业了?
「叫你拿来就拿来,罗唆个屁!」
「你是怎样啦?这个月大姨妈来还是吃错药?」说归说,他还是照样听话地找出课表给她。
王梅君没心思跟贫嘴的弟弟抬杠,自顾自地坐上他的床,开始拿手上的两张纸仔细地一一对比着。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难怪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哪里怪怪的,没想到还真的是这样⋯⋯」她就这麽专注地看了几分钟,期间还不停点头喃喃自语。
王谅颉实在看得一头雾水,终於忍不住问:「你干嘛一边看一边碎碎念?光是我的课表和她的工读时段,你是能看出什麽东西?」
王梅君实在很想从他头顶重重敲下一拳,看能不能把他打结的脑袋敲醒,但有件更重要的事她得问清楚,「她今天真的只有单纯跟你来店里工读的事,没有说其他的话吗?」
「对啊!就这样而已。你说『其他的话』是指什麽?比如说呢?」王谅颉彻头彻尾地纳闷了,想不通老姊为什麽突然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王谅颉,你真的有够智缺欸!你难道都没有想过,平平是做报告,为什麽她有其他条件更好的工读机会不选,偏偏要来我们家帮忙吗?」
况且早餐店的工读比其他工作更辛苦的一点是,工读生必须要早起,而且要很早,最迟不能晚於早上六点到店家报到,不然他们还做什麽生意?江悦茗显然已有心理准备,她甚至愿意提早至五点半先抵达他家,非常够诚意。
「她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是好朋友,所以她当然第一时间会想到来找我——」
王梅君稍稍举起手打断他那好笑的自以为,「我说你是不是无脑的单细胞生物啊?这麽明显的『细节』你竟然完全没发现!」
「你究竟在说什麽?」
「我快要受不了你的白痴了!」王梅君没好气地将两张纸都塞到他手上,决定大发慈悲地给他重点提示:「你自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仔细比较一下她的工读时段跟你这学期上课的时间。」
「王梅君,你实在很有事欸!啊是有什麽好比较的,不就她刚好那些时候可以过来——」王谅颉翻了个大白眼,不怎麽上心地在两张纸上来回瞄着。但看着看着,他的表情却也愈来愈严肃,想必已有几分了然。
「嗯哼,你总算发觉了。」王梅君不禁感到好笑地摇了摇头,「看样子我得对这个女孩子改观了,我本来还以为⋯⋯」
「你以为什麽?」
「⋯⋯没什麽,反正我怎麽想都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知道。」王梅君摆了摆手,收住话头,转而说道:「还有,你明天记得向她说一声,工读从後天开始。」
「喔。」
「然後,从她在店里工读的那天开始,你就给我回学校去上课。」
「咦?为什麽?明明我们的人手很不够——」王谅颉立刻出声抗议。
「够不够是由你说了算吗?如果她是一个手脚伶俐的女生,就能抵得过十个笨手笨脚的你,你顾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现在我才是帮妈管店的暂代老板娘,我说什麽你都得听,了吗?」王梅君的长姊气势还是足以震慑弟弟的。
「可是——」
「你再给我顶嘴试试看!你多说一句,爸答应要付给她的时薪就少十块。」她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合作,便祭出杀手鐧。
「你怎麽可以这样!小茗她是出自一片好心才会过来帮忙,你不能——」
「我为什麽不可以?既然你也明白她的心意,你好意思辜负她吗?」她简单一句话就轻松堵住了他的嘴,「事後你要怎麽答谢她,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但你是我弟弟,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继续荒废学业下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工读生了,你当然得给我滚回去上课。你知道妈生病期间最挂心的还是你,难不成你要我在妈面前把实话全说出来,让她又病势加重吗?」
「⋯⋯」尽管无话可以反驳,但王谅颉依旧心不甘情不愿,脑子里似乎还在想着要怎麽推翻老姊的独断独行。
「好啦,就这样说定了。你听话照做就是了,乖。」王梅君不给他辩驳的机会,顺势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你很烦欸!马的我最讨厌被人家摸头了!」王谅颉懊恼地低吼了声,悻悻然地拍掉老姐趁机吃他豆腐的手。
「给自己的亲姊姊摸一下有什麽关系?你的反应还真可爱。」王梅君得逞地轻笑了下,乐呵呵地回房去了。
等她离开後,王谅颉想了想,立刻拿起书桌上的手机,从通讯录找出江悦茗的号码正要拨出时,却在一阵迟疑後停下动作。不一会儿又烦躁地丢开手机,将自己摔在床上,枕着双手乾瞪着天花板难以入眠。
大三下学期正是大学生课业最繁重的时候,由於王谅颉旷课时日太多,他重新回到课堂上,不仅要学习新的课程内容,还要拚命赶上先前落下的进度,简直比在自家早餐店上攻打砸当苦力还要累上好几倍。
但是他不敢有丝毫抱怨,更不敢喊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这麽快回到学校上课,这机会不是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来,而是江悦茗以不动声色的体贴换来的,他必须格外努力加倍奉还,这样才算对得起她。
而江悦茗虽然将周间多数早上的时间都花在工读上,但她该出席的课照样没有落下,甚至比以前更加专注投入,将读书效率提升到最高,以减少课後必须用来复习的时间。
也因此,他们自学期初到现在,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机会竟比先前少上许多。王谅颉还是从同社团的修课同学口中辗转得知她和刘嘉轩已经分手的消息,不得不说他心里确实吃惊。
有好几次在他们俩的共同通识课上,王谅颉都按捺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甚至连找她笔谈的纸条都写好了,但总是在望见她认真抄写课堂笔记的侧脸时,又打消了念头,将纸条揉成一团作罢。
她觉得该对自己吐露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不必操之过急;况且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还是先按照她的期望追回进度再说吧。王谅颉这麽告诉自己。
有这麽一个衷心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的好朋友,他已经是相当幸运了,不该再有更多的奢盼。
就先这样吧⋯⋯他会耐心等待,他也愿意等。
大约十天後,王妈妈终於完全病癒办理出院,也从王梅君那里得知家里招揽了「工读生」的事情。虽然她很想马上回店里坐镇,打算当面好好感谢江悦茗,但在全家人严令禁止下,她也只好暂时作罢,待在家中继续调养身体一段时日。
不过,王妈妈特意交代王谅颉,要他这星期找一天请江悦茗前来家里共进晚餐,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对了,这位江同学喜欢吃什麽菜,你知道吗?总不能拿店里卖的煎饺招待她,那样也太失礼了。你邀请人家的时候顺便向她打听一下,妈当天一早就去菜市场买新鲜食材,晚上张罗一桌好料的请她享用。」
王谅颉听了差点没晕倒,立刻出声反对:「妈,你嘛帮帮忙!人家比你儿子还要忙,你突然来这一招,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啊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到好朋友家吃顿饭有这麽困难喔?」
「我就说了她很忙咩!」王谅颉觉得要跟自家老母解释到她懂,他八成也要断气了,「人家可是外语系每学期成绩都前三名的高材生,这学期还修了二十七学分,二十七欸,比你总是刚好飞过及格边缘的儿子足足多修了十学分的课!你以为她有那麽多美国时间可以浪费喔?」
「既然如此,那她怎麽有时间可以来我们家工读?而且我们付给她的时薪才九十,跟她的成绩比起来,值得吗?」坐在旁边看电视的王梅君凉凉地补上这麽一句,准备看好戏。
「王梅君,你根本是故意来乱的吧!」有这种不遗余力扯他後腿的姊姊,他还需要敌人嘛!他实在恨不得将摆在桌几上的大苹果一把塞住她的大嘴巴。
「随便你怎麽说罗。」王梅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一副与我无关的轻松貌。
王妈妈用力咳了一声,命令他道:「王谅颉,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明天去学校的时候就顺便问问她哪一晚方便,我准备一桌饭菜也需要时间。」
「妈,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
「你们没别的事就都早点睡吧,晚安。」王妈妈压根不打算搭理儿子的抗议。
「妈,晚安。」
「——妈!」
等王妈妈回房後,王梅君忍不住窃笑着说:「王谅颉,你就别再做垂死挣扎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听你在屁!明明我跟她就还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的话更好,你就更不需要紧张了,不是吗?」
「啊啊啊啊啊——你跟妈真的超级烦欸!为什麽都听不懂人话!」王谅颉低吼着走进自己房里,还不忘甩门发泄,他的家人怎麽都这麽难沟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