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邦的宅子里住了数日,江薇也逐渐习惯了在泗水的生活。
经过那夜在房门外与刘邦的相遇,江薇每每到了入夜时分都会早早歇下,不再给自己大半夜到外头闲逛的机会,也没再留意刘邦是否依旧守在自己房门外。
虽然相识不久,但对於这个总是一派潇洒自如的男人,江薇实在没法摸透他的心思。
不知是因为她绝美的容貌,还是因为他想弄清楚她的身份,她心里明白,刘邦是在意自己的。
这日,江薇独自一人坐在院落外的长廊上,一双腿晃啊晃的,走着神。
无论此刻她在泗水的日子是否顺遂,她都不能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她毕竟不属於这个时代,刘邦也势必会走上他该走的路,她很清楚眼下太平顺遂的日子只是暂时,而在一切变卦之前,她都必须远离这个征战的乱世⋯⋯越远越好。
想到这时代之後会如何演变,江薇就不禁叹了一口气。
「在想什麽呢?」正抱着刘肥的曹氏经过她身後,见她叹息,好奇的问道。
江薇回过头,笑了笑才说,「没,我只是想着⋯⋯不知道要到什麽时候我才会想起以前的记忆。」
曹氏闻言,担心的坐到她身旁,「待在这里让你不高兴麽?」
「怎麽会呢!」江薇连忙否认,解释道,「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会嫌弃?只是⋯⋯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们这里,吃你们的穿你们的,我总要想起自己是谁才对呀。」
曹氏笑了起来,拍拍江薇的肩,「想不起来又如何?你既然会忘记从前,那代表老天想让你忘掉那些该忘的,说到这,你不是还记得你的名字麽?」
曹氏的话让江薇略有感慨,但又旋即苦笑了起来。她此刻的名字是她自己的,根本不是这小姑娘的,要找出回去的方法,必先从这小姑娘的身分开始找起。
「妹妹呀⋯⋯姊姊有件事想问一问你。」曹氏忽然收起了方才开玩笑的神色,朝她凑了过来。
江薇见此,颇为好奇,「姊姊有事便问吧。」
「你觉得⋯⋯萧大人这人怎麽样?」她忽然嘿嘿一笑,有些暧昧的推了推她的胳膊。
江薇被她这一问,给弄的有些糊涂了。从前些日子开始,曹氏时不时就会找机会告诉她萧大人的好,顺带一提他还未娶亲的事,那模样⋯⋯跟说亲的媒婆还真有得比。
她抽了抽嘴角,总算把曹氏的心思明白了大半,但依然佯装着无辜,「姊姊为何这样问?」
曹氏语重心长的一叹,「姊姊看你也是出嫁的年龄,虽然你不晓得自己出自什麽人家,但来了泗水,也算是个新开始,我看你挺喜欢萧大人的,不如就⋯⋯」
「姊姊多心了。」江薇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急急道,「我对萧大人从没有过那样的心思。」
听江薇这麽一说,曹氏愣了一下,好半会儿才面色尴尬的道,「唔,这样啊。」
她知道曹氏这是为了她好,但她骨子里头住的可是一个现代女性的灵魂。居然要她和不过几面之缘的男人结婚?她虽然单身了二十年,但还没那麽饥不择食吧。
两人皆双双陷入沈默,半晌,曹氏又说了一句,「那你对刘季⋯⋯有那样的心思麽?」
江薇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知是过於惊讶,还是措手不及,她张了张口,却没答出半字。
曹氏视她错愕的神色,心下一了,垂了眉睫,忽而笑了。
「姊、姊姊怎会有这样的疑问?刘大人与姊姊鹣鲽情深,岂是我一个外人可以介入的?」
听她这样答,曹氏又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望向不远处的院内小池,「刘季这人,我不是不明白⋯⋯若是总有一天我必须与他人共享一个男人,那我宁愿那人是你。」
曹氏的一番话让江薇有些怔,从没想过她会说出这些话来。
或许她早有预料,刘邦本就是个拘束不得的男人,她忍不住为曹氏感到难过。
但、但是⋯⋯她又没喜欢刘邦,她干麽一下把话题扯到那边去啊?
「呃,姊姊误会了,我对刘大人也不是那种心思。」她有点汗颜,因为曹氏显然是看出了刘邦对自己的别有用心,「成亲的事⋯⋯还是等因缘到了再说吧。」在这麽说的同时,她脑中不禁浮现先前在姻缘庙时,所抽的那一张签,心中喀登了一下。
「看你年纪尚幼,没想到想法还挺老成的嘛。」曹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闻此言,江薇也只能乾笑。她是看起来尚幼,但实际上她已经不年轻了。
「若你真想找出自己的身世,不如去求助刘季。」曹氏提议了一句,「毕竟他是最常进出泗水的人,说不定能帮你在泗水以外的地方找到些线索。」
听她这麽说,江薇心中有如拨云见日。
曹氏说的不错,毕竟这姑娘明显不是出自泗水,那必定是来自别的地方,如果刘邦肯帮助她,说不定她真能够事半功倍,然後尽快找到自己回去的方法。
经过四下的打听,江薇才得知刘邦的所在。
她徒步走至上回位在水田旁的茅舍,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刘邦的地方。
想起上次被五、六个的大汉围着的光景,江薇忍不住却步,犹豫了几秒之後又重新鼓起了勇气,四下环顾之下,却见外头一个人也没有,有些冷清的样子。
她站在门前,本想举起手来敲门,却发现那木门被人开了一个小缝,里头隐隐传出了说话的声音。心里一好奇,她便顺势推门而入,投在乾草堆上的细长光影因她的动作而顿时扩散了开。
只见狭小的空间内,有一人被粗麻绳綑绑在柱上,嘴上也被人用布巾给绑着,五官难辨,只露出一双透着恐惧的双眼,不停看着那些围着自己的大汉。
江薇见了此景,心里一惊,赶紧摀住自己想要倒抽一口凉气的嘴。
「唉⋯⋯」想比於这令人发怵的气氛,斜坐在一边的刘邦则是一脸的麻烦,只懒懒的斜睨了一眼那个被绑着的男人,「为何每次这种麻烦事儿都会落到老子的头上?」
「大哥,依我看啊,不如杀了他,好来个杀鸡儆猴啊。」樊哙在一旁提议,兴致勃勃的模样。
刘邦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哼笑了一声,「也是可行,但是他一死,我也不好跟上头交代。」
江薇握紧自己发颤的拳,刘邦很显然把他的性命视如土芥,这让她心里不自觉的胆寒。
那个被绑在柱上的男人已经是汗如雨下,面如灰土,他眼角似乎瞥到了江薇的存在,脸色一变,瞪大眼睛看着江薇的方向,像是被她的美貌给震慑,又像是认出了某人。
江薇见了他的反应,心中不禁疑惑。难道这人知道些什麽关於她的事麽?
刘邦见他变了面色,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江薇正站在他们身後。
刘邦眸光一紧,寒光尽现的眸子扫过那依然盯着江薇的男人一眼,见对方畏惧的收回视线,他才开口,「江姑娘怎会出现在此?」
江薇见自己被点名,吓了好一大跳,没多想便脱口而出,「我、我来找你啊。」
闻言,一丝喜色浮现在刘邦的脸上,他轻笑着走到江薇身侧,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让她生生的一颤,「既是如此,那此处就交给你们处理,我们出去再说吧。」
「⋯⋯刘大人要杀了他麽?」江薇忍不住问道。
刘邦还未答话,樊哙便抢先开口,「那是!大哥本来好好的一份差事,却被这些混蛋给一再破坏,我们若是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真要让他们以为咱们是吃素的!」
江薇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又有些犹豫的问,「是什麽样的差事啊?」
「上头的人要我押送一批人到骊山去。」刘邦答,有些烦躁的捏捏鼻梁,「这些天里,他们不断的找机会逃跑,今日我本要亲自去探查,却恰巧抓到一个正要溜走的。」
江薇看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心中油然升起一抹同情,不自觉的扯扯刘邦的衣袖,「比起杀了他,事後被兴师问罪,不如放了他吧,说不定他会因此而感谢刘大人的一念之仁。」
刘邦垂眸望向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弯唇笑了起来,「好,就照着你说的做吧。」
「大、大哥!」樊哙不敢置信的叫道,不敢相信刘邦就这麽心软了。
刘邦没理会他,只是吩咐,「替他松绑。」
众人闻言,皆是不可思议,江薇见他如此听进自己的一句话,也很是讶异的样子。
「也把那群人都给我放了,让他们自己找活路去吧。」刘邦又道,低眸望向江薇怔忡的神情。
那在柱上的男人一被松绑,立刻「啪」的一声跪在刘邦跟前,「小的感谢大人不杀之恩!大人的恩情小的定会一辈子感恩戴德!」
刘邦见此,只是扬唇一笑,弯下身要扶起他,「说说你的来历吧。」
那男人依然长跪不起,激动道,「小的乃是城阳人士,一家妻小皆被秦官给捉去当了奴役,小的家徒四壁,又无计可施,只好当起偷儿,直到一日被人抓了,这才被迫到骊山做苦工⋯⋯」
「起来吧。」刘邦笑容可掬的把他搀了起来,「你说你当过偷儿,可曾偷到什麽好东西过?」
「⋯⋯」江薇有些无言的看着那狐狸般狡猾的男人。
对方闻言,立刻掏了掏自己破旧的衫子,恭敬的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放到刘邦掌上,「这个,虽然被小的弄得有些脏了,但这是小的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手的,请大人过目。」
刘邦用拇指抹去那东西上头的污渍,那面上的字才一点点显露出来,竟是一个「秦」字。
众人见到那个「秦」字,皆发出赞叹之声,「秦官通行用的令符!」
「这是小的从秦官那边偷得的东西,若是大人觉得可用,那愿交予大人。」那人立刻道。
刘邦显然是极开心,拍了拍那人的肩,笑道,「如此甚好。」
如此,刘邦便全权的收买了那人的心。
见了他面上的自得神态,江薇几乎怀疑起他饶了那人一命是因为自己的劝说,还是其实他心里早就有这样的打算。
待送走了那人,众人散去,江薇才跟着刘邦走出了茅舍。
看着面前那人颀长的身型,她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感觉胸口窒的有些难受,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待两人走至水田旁,刘邦才停下脚步,神情甚是惬意慵懒,「说吧,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
江薇一路上一直是若有所思,见刘邦突然停下脚步,她也跟着煞住步子,一时没抓好距离,因此当她望向他时,才发现自己与对方仅仅是一臂之遥,眸一抬,便能望进那双眸光深邃的眼。
意识到此,江薇有些羞冏的垂下头,不敢与他四目相对,耳根子早已红透。
见她这样的反应,一丝明显的笑意划过刘邦的眼底,他故意又弯下腰凑近了几分,「怎麽不敢抬头看我?我是像洪水还是猛兽,至於你这样怕?」
「我哪有!」被他如此一讥,江薇立刻抬起头来反驳,却在视线交会的瞬间,看见那张英俊的脸上扬着一抹故意的笑,心里不禁又喜又怒。
等等,又喜又怒?她是怒没错,但是、但是她喜从何来啊!她脑袋坏去了麽,为何会觉得高兴?
正纠结着自己的心理变化,刘邦又道,「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便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一个锦带,从外观上看去,那里头的东西像是把短剑。
江薇有些愣,不太知道他为何送这个给自己,但还是伸手接过。那东西虽然看上去很沉,但握在手中却是极微轻巧。
「看看里头的东西吧。」他道,声音竟是带着一抹柔和。
於是她解开上头的系带,只见里头放的,是一把外观典雅的匕首。
一阵熟悉的感觉又从心里化了开来,她忍不住欣喜的握上那把匕首,刀身上是皮革的质地,散发着迷人却致命的气息,她几乎是着迷的反覆握着它,爱不释手。
刘邦微笑了起来,解释道,「我上回去城里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虽然泗水民风纯朴,但难保不会再发生像上次一样的事情,你既是姑娘家,身边也该有个防身的东西。」
他一语刚毕,江薇脑中又浮现之前自己手刃那三个大男人的阴影,一阵惊慌油然而生,她双手开始打颤,连手中的匕首都摇摇欲坠,就在她惊呼之际,一股温暖握上自己拿剑的手。
「别怕。」他的唇忽然就近在耳畔,低沈的声线烫近她耳中,带起她一连串的轻颤。
那只握剑的手竟因此而不再颤抖了。
「你想离开泗水麽?」他突然问了一句。
江薇怔然,感觉他早已猜到自己来找他的目的了,「我没⋯⋯」
「别离开。」他低声说了一句,温热的吐息拂在她的颈项,「待在这里,别离开。」
「可是我⋯⋯」江薇此刻心里有一股微妙的柔软被触碰到了,若不是他强而有力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她怕是要就此瘫软在地。
这究竟是什麽?她从未⋯⋯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可是什麽?」他的语调低沈而柔和,周身充满着男性的清香,蛊惑着她。
「我、我必须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她有些吞吐。
「外头不比这里安全。」他继续说,环在她腰上的手向下探去,「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我保证不让你遇到半点委屈,我愿意疼你爱你,把你捧在心尖儿上。」
若是平时,她早就会逃开的,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却连逃的意愿都没有,只想赖在这个温暖且可靠无比的怀中⋯⋯
她脸颊发热,心跳比蜂鸟振翅还要飞快,「我⋯⋯」
见那张脸蛋染上了红霞,比平时还更加诱,刘邦咬了咬牙,埋首於她的颈侧,几乎无法压抑心中的那股慾望,「乖,听我的话,给我⋯⋯」
手中的匕首一下子掉在了地上,江薇心中一震,慌忙推开他,「对不起!」
她她她这是在做什麽!居然这麽轻易的就被那个风流成性的人给诱惑了,太屈辱了啊啊啊!
说完,便飞也似的逃了,留下刘邦一人,满脸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