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赖静在後院试着修补破了好几处的门廊。他嘴含着钉子,从跟人要来的木板堆里取了一块,铺在刚才修整好边缘的破缺上,他对比着大小,抓起笔做记号,拿到旁边用锯子锯掉差距。他蹲在门廊里,抛掉锯刀,木板对准缺口,摆上去之後,接过嘴边的钉子,开始敲敲打打。
好一会儿之後,江赖静站起身,满意地对着地板点点头。他呼出一口气,一边擦汗,一边检视整条门廊。
这条门廊屋檐下由四根圆柱子支撑,柱子之间有及腰高度的矮栏杆,不过门廊中段则没有柱子与栏杆。门廊与院里的草地之间由三阶长阶梯来衔接。那长阶梯与门廊是同样的长度,同样的木质。
江赖静转转酸累的脖子,往後靠坐在矮栏杆上。
他们把前几天铺了一半白砾石的前院算成是整理完成,而有小木屋与大桥木群的中庭,在三人的共同合作下也算是整理好了,主屋里除了凤信刮除壁癌之外,就没有多加清理了,他们最近开始着手於後院。
後院除了门廊与一片草地之外没别的。简单来看是这样,整理工作应该是很快就可以完成的。但门廊天花板的细梁损坏,木质地板也多处软烂,而後院的草地,不要说是草地了,根本一整块可以丰收的田地了,杂草丛生,高及腰部,江赖静花了一天累积勇气,穿着雨鞋戴上护目罩踏进草堆里,断断续续花了大约两天才割好这一整片据说以前是块平整草坪的院子。
院子容貌出来後,东面与西面都各有一扇对外的门,梅香说那是逃生用的,通往下一个巷子与空地。江赖静推动着割草机割到西面那扇门的附近时,吓了好大一跳,他看见草堆里的鲜黄蜿蜒长条物,这就是他害怕的理由——蛇,他马上用前端刀片猛力压在那东西上。
他很没胆地把凤信跟梅香叫过来。但她们两人来也无济於事。因为她们一听说是蛇,梅香就开始闲聊她有个很会抓蛇的朋友有过什麽事蹟,而凤信找出手套跟桶子,勾着梅香的手臂慢慢接近他,把手套交给他,凤信伸直桶子,做好接住蛇的准备,然後她跟梅香两人变得安静且身体都离得老远,他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独自面对那条蛇,沉默紧张的氛围里,梅香说她想起抓蛇朋友的电话了。
江赖静五官全都害怕得缩在一起,他弯身,宛若电影一般,动作缓慢,然後,愣住。
身後两人也探头,结果仔细一看,那是一条橡胶水管,另一端往上连接着壁上的水龙头。害他被她们俩笑死。
现在那条黄色水管正蜷成回旋状,躺在散着青草香的地上。
「梅香。」江赖静对着空无一人的後院喊,「梅香!」
一会儿後,出现回应。「怎样?好了喔?」
江赖静头往後仰,没有看见梅香,但他继续与她在半空中对话。
「嗯,都好了。你们呢?弄到什麽阶段了?」
「他说他都好了…。」梅香声音变小,她转头跟凤信说话,太远了,江赖静这边听不清楚。
江赖静手环着胸,一边等着回应,一边瞧着屁股底下坐着的这个栏杆,与旁边几公尺远的另外一座栏杆,来回睇着。
他开口。「欸,我在想这两个栏杆设置的目的是什麽,既然已经有下面的长阶梯干嘛还需要栏杆围住?要开放就全部开放啊…还是说…原本就是全开放式的,但怕小孩子跌伤什麽的,就後来再加装上去的吗?」话说到後面变呢喃,江赖静沉思一会後,提高音量,再次仰头对着天花板说话。「梅香!前屋主的小孩几岁?欸!你有在听吗?」
「蛤?有啦有啦!我怎麽知道他小孩几岁啊!?」梅香的声音再次回来。
「前屋主有小孩吧?…这栏杆造得很没意义…」一楼再次传来问句。
「蛤?!!我都说了不知道了!你出来说话好不好,这样对着空气讲话很…」梅香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一楼传来怪叫声。几秒後伴随一阵物体碎裂声归於安静。梅香与凤信不用下楼,就可以看见发生什麽事了。
梅香笑岔了气。「…我正想说你至少露个脸。哈哈啊…你就露出脸来了!现在看得到了,不用跟空气说话了哈啊哈…。」
凤信看见老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後腰压着矮栏杆的残骸。几秒前,臀下的栏杆受不住压力,往外翻,瓦解倒下,让他自门廊跌落,摔落阶梯,背部猛力撞上草坪。
「喔噫…我就说这栏杆…,唉,…痛。」江赖静缩着肩,皱起半边脸。
「…老师你还好吗?」
江赖静的视线越过门廊屋顶,看到凤信的上半身出现在二楼。
只见凤信跟着缩肩,脸上表情也好像感受到痛。
江赖静马上站起身,给凤信一个无妨耸肩。
下一秒却踉跄一步,他忽地抬头看她,凤信见他欲装无事的样子,心惊的脸庞漾出小小的笑容。
江赖静拿起栏杆的残骸,上下翻看了一下。「这底部几乎烂掉了,那边那个应该也是,梅香…。」
「嗯!不用修了,直接拆了吧。」梅香爽快挥挥手。
不久,一楼後院传来敲打声,凤信两人继续二楼的清理工作。
宛转低回的鸟鸣,凤信闭上眼,倾耳细听疏条上的嘤嘤,感受风。午後的阳光,稀疏光影游走,像飘动的布巾。
梅香与凤信待在二楼。虽然说是二楼,不过其实也只是一楼的屋顶而已。这屋顶是个几坪大的平台,是一个无顶无瓦的小宽地。自一楼的楼梯上来,剩三步快到顶阶的时候,户外光线自左右两面的网子篱笆渗入,头顶上的天花板是一条长两尺宽六寸的木板,眼前有一块薄陋木板门轻阖着,一掀,就来到了这四面有着女儿墙的顶楼。网子篱笆上高挂着几盆生气蓬勃的植株。
这里堆了许多杂物,一双旧布鞋断扫帚头、破洞油漆桶、生锈烧金炉晒衣竿等等。屋顶出入口往左手边走,凤信看见一个巨大三色防水帆布覆盖着某物。帆布顶端与几条褶皱处积了一些雨水、长得像绿球藻般的小泥团。这个被覆盖住的东西位在屋顶的中间。
梅香跪在地上搧动毛刷,涂着弹性水泥。
「应该用长柄刷起来比较快。」凤信在另一角边工作边说。
距离方才三人在梅香家里吃过午餐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多,她们上午就开始的防水抓漏工程到现在都还没完成。
「那是因为,你技术太差。」梅香从口袋里捻出几颗开心果,缓下手上的工作,拨开塞进嘴里。
「哈!我这叫技术差?梅香小姐那你不就太会摸鱼?」讽刺的语调。
「唉呀,讲真的,我们这个啊,叫做…慢工出细活!急不得的。要不要吃鱿鱼丝?」
凤信摇头叹气。两人的中间隔着那大块的帆布。梅香现在站起身往後,她背抵着网子篱笆,单脚贴地,另一只脚贴墙,不断从口袋里拿出小零嘴吃着,很悠闲的样子。
感觉今天也做了一定的工作量,早上轻空了杂物,搬上搬下来回进出的,午餐过後没多久又继续,直到江赖静摔下门廊的声响中断她们…。嗯!就先休息一下吧。凤信放下滚筒刷,往後移到墙边,弯腰拾起地上的杯子,半倚着女儿墙,低头啜了一口凉掉的咖啡。凤信望着高出在半空中的橘色风见鸡,在风中打转。那只鸡表面的金属光泽和着阳光,就高高立在梅香身後的网子篱笆上头的木板天花板之上。离天空很近。
「…不过,梅香我们是不是不算完全清空?这个。」凤信指着中央的那片大帆布,「油漆只要擦到这东西的附近边边就可以了吗?自动给它略过?…这底下到底是什麽?」
「这个啊,就是…。」梅香把鱿鱼丝全塞进口,拾起袖子往前一伏,掀起那帆布一角,凤信往前一看,是一张桌子的冰山一角。凤信往後看这被大片帆布遮盖住的物体,悟到这是条长桌。估计可以坐十来个人。
「…待会的工作得从这个开始了。」梅香露出扼腕表情,「你为什麽不早说?唉。」她咀嚼着,伸懒腰,又往後靠去。
喝着喝着,凤信往杯里一看,已经空了。她左右张望,看着那整瓶空空的滤压器。
「没了啊…?还有吗?」凤信皱眉看向梅香,晃动手上的空杯。
「知道了,知道了。啊还有这个…冬瓜条你要不要吃?」梅香抓起那滤压器,转身下楼前又从口袋抓出一包零嘴问凤信。
凤信头边的小对话框是三颗点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