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衍今天早上6点就起床,跟他平时习惯的时间不一样,坐在床上呆了一会,他又躺回去,不过发现自己完全睡不着,脑袋想的尽是11点以後的事情,所以乾脆起床盥洗。
刷完牙他刮了一下胡子,走去阳台打开窗帘看了天气,天空一片蓝,还不错。
早餐吃他昨天回程顺便买的三明治和牛奶,冰在冰箱里,要开冰箱时顺便注意了一下贴在冰箱上的备忘便条:
1、高丽菜
2、11点
下面贴着少声写的自家住址。
慢吞吞吃着早餐一面看着新闻,因为觉得内容太千篇一律所以便切到动物频道去。吃完早餐之後看看时间,7点多一些,还很久,他决定出门跑步。
换上运动服在住宅附近跑了一个半小时,回家洗个澡,穿上衬衫和长裤,检查自己要带的文具和画纸都放在背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途中上了三次厕所,眼睛盯着萤幕脑袋同时也静不下来。
通讯软体有动静,打开看了一下,水衍发现是父亲传来的讯息。
吃早餐了吗?
从来没有传过讯息给他的父亲传来的讯息。
他盯着萤幕考虑很久,才回话。
吃过了。
不久又传来讯息。
有读书吗?
有。
那就好。
对话到这边就结束了。他稍微想了一下父亲按手机萤幕的画面,却怎麽样也想不出来,忽然,他才发觉自己很久没有回家了,起码有两年。
也许父亲不如自己所想的这麽不关心自己?
然而他始终忘不了父亲与母亲吵架时的样子。
这时他又想到李晴,蓦然心中生出应该要回老家看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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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衍出门前喝了一杯热水,全身暖洋洋的。在玄关处的衣镜好好打理一番自己才出门。他步行到附近的超商买高丽菜,接着提着袋子搭上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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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声在阳台凝望下面的街道,这样谁往这边来都看得很清楚了。
她的心里很紧张,几乎把每一个路人都错认为水衍。她回头望了自己的房间一眼,确认都整理得稳稳妥妥的。
转头朝街道望去,看清楚那个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她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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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一栋吧?
一边拿着便条纸一边对门牌的水衍心里想。他实在是不怎麽确定。
他面对着的高大公寓的冷灰铁门正深深锁起,後面是庭园,门旁有门铃,按了房号就可以叫唤住客。
但是他迟迟没有勇气按下少声给的房号,因为他完全不确定。
这个时候铁门开了,他转头望了一眼,赫然发现开门的人是少声。
他们看着对方。
「好巧。」少声说。
「对啊!」水衍笑了笑。
「我刚好下来拿杂志。」少声也跟着笑道,走向那一面信箱开了自己的,拿出一捆杂志出来。
「走吧!我们上去。」少声说:「我们先吃午餐吧!高丽菜有买吧?」
水衍举起手中的袋子。
他们穿过庭园走进公寓大楼,搭上电梯,在电梯里,少声又问:「画画要用的东西都有带吗?」
「有。」水衍拍了拍背包示意。
叮咚!电梯停了,门打开,他们先後走出电梯,往长廊的尽头走下去,左边是视野良好的都市街景,右边是一扇扇门。少声在最後一扇门前停下。
「里面没有很乾净,抱歉。」少声开门的时候说。
「没关系。」
他们走进玄关,电灯是开着,橙色光线照映进入玄关的他们,水衍跟少声脱下鞋子之後走进客厅,客厅的摆设很简单,电视,矮桌,两张沙发,一张长的跟一张单人的,两个沙发转折间放了一个CD柜。
「先吃饭再画好吗?」少声提议。
「好啊!」水衍把高丽菜交给她。
等我一下。少声说着走进厨房,有些声音从厨房传出来,过了一会儿已经能闻到香味,少声端了两个冒着热气的碗和两副筷子走出来。
「谢谢。」他跟少声道谢,两个人坐在地板上矮桌前吃东西。
那碗面里有高丽菜和蛋花。
吃完面又坐着休息了一下。水衍问:「可以开始了吗?」
「好啊!快点结束也好。」少声站起来,「到我的房间去吧!那边空间比较大。」
他们走进房间,窗帘紧闭,一片阴暗,少声拉开窗帘让阳光涌入。少声的房间确实很空旷,角落放着床,棉被和枕头整整齐齐放着,有张椅子放在房间中间,不远处还有一张塑胶矮桌。
「这张椅子和桌子是特别摆的。」少声说。
「不错喔,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吧!」
「我吗?」
「嗯。」
少声坐在椅子上,根据水衍的意见摆了一个不会让人不舒服的姿势,侧脸对着他坐着。水衍从背包拿出所有必要的一切,开始画起来。
「画的时候说话没关系。」水衍说。
「欸?没关系吗?」
「对,只是身体尽量不要动。没什麽大影响的。」
「好喔……那,要说什麽?」
画笔顿住。
「聊近况吧!」水衍提议。
「近况喔……好,昨天花了很多时间整理这里。」少声想了一下说。
「真的呀?很辛苦吧?」
「有点累,不过很有成就感。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这里之前可是乱得一塌糊涂呢!」
「真棒。」
「是吧!」
水衍看得出来少声笑了。
「该怎麽说呢?之前其实有一阵子状况很不好,东西不想收拾,衣服不想洗,三餐也不会正常吃,工作更是提不起劲去做。」
「为什麽呢?」
「大概是因为……」少声停顿了一下,「跟男友分手吧。」
「很难过吧?」
「非常难过。对什麽事情一下子就都失去了兴趣。」
「我也有过那样一段时间。」
「喔?什麽时候呢?」
「认识你之前,同样也是和女朋友分手了。」
「是吗?非常难过?」
「对啊,分手得莫名其妙的。」
「我们还真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是笔画的刷刷声。
「欸。」少声忽然出声。
「嗯?」
「你真的很喜欢画画吗?」
「是啊!」
「多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这样啊。」少声说:「那你想听听我最喜欢做什麽吗?」
「什麽?」
「泡咖啡。」
「咖啡?」
「嗯,从小就很爱了,也许是因为爸爸很喜欢喝咖啡的缘故,耳濡目染之下形成的吧!每次爸爸在磨咖啡豆,煮咖啡的时候我都会在旁边看,还会吵着要喝,久而久之就对咖啡非常有感觉了。国中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忽然说:『你要不要试试看自己泡咖啡?』,他教了我所有泡咖啡的步骤之後就变成了由我泡咖啡给他喝了,看着爸爸喝我泡的咖啡时我的心里特别满足。」
「後来呢?」
「他过世了。因为妈妈不爱喝,从那以後我也不会再泡了,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喝也没意思。」顿了顿,少声说:「我的梦想……是开一间自己的咖啡厅,不过我一点都不像你,不敢追求自己的梦想。」
「其实我骗了你。」水衍突然说。
少声颤了颤。
「虽然我一直口口声声说着画家是我的梦想,但是我不敢这样跟爸爸说,所以我骗他说要当老师,我并没有像你这样说的勇敢。」
不再管能不能动,少声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抽泣。水衍放下笔,毫不犹豫起身向前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少声一把抱住水衍,她的哭声传入耳畔。水衍也好想哭,但是眼泪流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梗住了,言语在自肺腑涌出之前先失去意义。他像是被一阵温暖的春雨淋过,然後拿到了一柄雨伞。
这个时候脑内又如电疾光闪浮掠过很多的念头。有思、母亲、父亲、李晴的脸一一划过,再一一远去消散。胸口充满着悸动,心脏砰砰激烈跳动着。温热的沉重感停在右侧的肩膀上,他心里有着把这份沉重永远背负的决定。
少声不停地哭着,很久都没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