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前去提尔克咖啡厅的时候没见到意想中的女人,令他有点失望,画图的兴致骤然像放了气的气球瘪起来,不过他还是遇见了曾经跟他搭话的女服务生。
和女服务生打招呼之後,他坐在柜台前面的位置。女服务生原本在看手机,发现到他挑的位置特别不一样,笑了似的抿了一下嘴唇,然後放下手机身体轻轻靠在柜台上,手臂支着桌面看向他,宽松衣领露出来的雪白胸沟让他频频注视。
咖啡厅里人很少。
「今天怎麽坐这里?」女服务生问。
「想换个位置。」
「有什麽特别的涵义吗?」
「绝对没有。」他严肃的说。
女服务生轻轻笑出声。
「又跷课罗?」女服务生问。
「嗯。老样子。」
「老样子。」女服务生重复说了一遍,然後问:「今天要喝什麽?」
「一样。」
「老样子。五十块。」女服务生说。
她收了钱之後转身去泡咖啡。
「今天人比较少?」水衍对背对他的女服务生问。
「对啊!听说车站那边有活动,大概都去看了吧!从这里说不定你也能看见。」
「有活动?」
「嗯哼,好像是露天音乐会来着,有兴趣吗?」
「有一点。」
女服务生泡好咖啡,端到他面前,隔着咖啡升起的热腾腾的雾说道:「那等一下一起去啊!」
「一起去?」
「对啊。」女服务生说:「我等一下就下班了,可以一起去看,你应该也会有兴趣的,对吧?」
「是没错。」
「对吧!我叫白有思,你呢?。」
「周水衍。」
等了大约半个钟头,一边喝咖啡一边聊天,和有思换班的人来了。有思脱去制服,跟着水衍一同走出提尔克咖啡厅,循着街道走向台北车站。
「嘿,你读哪所高中?」走在街道上,有思问道。
「孙里。」
「孙里啊!好像听过……啊!是报纸。」
「报纸怎麽了?」
「什麽天才高中网球选手呐!赢过很多冠军来着,你们学校的吗?」
有思说的,是李晴,「是的。」
他们一起站在台北车站听音乐会,的确是人潮汹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人与人之间的空间大概仅容得下手指,音乐从这狭窄的空隙之中悄悄流泻到耳际,相当悦耳的音乐。他们试图往前挤了挤,总算挤到看台前的位置,这里不知道什麽时候摆了一张又一张的长椅,呈环形围绕住在看台上表演交响乐的乐团。
他们肩并着肩,即使认识仅仅两天,感觉却和认识了好久一样,一边欣赏乐曲,一边聊着天,有时候会突然沉默下来,一块专心欣赏交响乐,然而这相处之间却丝毫没有任何不自在感存在,就好像声韵和谐的音乐没有任何不自然感。
这种感觉的来由有待确认。然而水衍很明白有思身上有着什麽的气息能化解他身上的某些排斥的力量,正如溶剂一般毫无困难的把负面的作用力消除掉。
音乐会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他们坐到这个时候,对那些鞠躬的表演者鼓掌喝采,在乐团成员离开的时候还上前去跟他们握手。
「都忘了吃午饭呢!肚子好饿。」有思说。
「我也是。」
「接下来去附近的餐厅吃饭如何?我知道有家餐厅价位低,味道不错,装潢很好。」
「可以呀!」有思说到他的心里处了。
然後他们坐在长椅上稍等人群散去一些,不过等了一会儿人也没有变少的迹象,所以乾脆又一同挤着人群离开车站,混在人群的瞬间,他有种置身迷宫的错觉,前面拉着他前进的有思是引导者,是米修斯的线团,进入迷宫刺杀牛头人後离开的线索。
到抵达餐厅又走了一小段路,等到了目的地,一如有思所说的,是间装潢不错、味道很好、价位便宜的餐厅。外面有个近似小花园的空间,摆放一些桌椅,从屋檐延展出的帆布爬满藤蔓,盖住其原有的色彩,自帆布上垂下来。室内的桌椅摆放得很挤,然而没有压抑感,到处可见的小饰物和红色的壁纸反倒给人一种身处私空间的安心。
他点了青酱蛤蜊义大利面,有思点了焗烤饭。
「怎麽样?还不错喔?」
「很棒。」他真诚地说。
「对嘛!」有思的嘴唇上扬露出笑颜,「我下班之後常常来这里吃。」
「一个人?」
「对啊,一个人喔!」
「不找朋友?」
「为什麽要找?」
这个反问弄得水衍哑口无言。
「我还以为你喜欢找人陪。」
「像我找你这样?」
「对啊!」
店里的服务生先把作为前菜的三角饼与南瓜浓汤端上桌了,三角饼沾了点浓汤,水衍就这麽放进嘴巴,南瓜浓汤的香气和热度在口腔扩散,配合三角饼微咸的味道真的不错。
「我不是随随便便就找谁出来陪我喔!你相信吗?」有思捻着发丝吃了一块水衍递过去的三角饼後说。
「喔?」
「就跟牛头人迷宫那个希腊神话一样你知道吗?」
「米修斯杀牛头人吗?」
「对啊!」有思一指缠着头发,再将其松开,「公主可不是向谁都赠予线团和武器喔……说到这里,你知道线团最後指向的是什麽吗?」
「不是迷宫的出口吗?」
「错了!」有思的笑容有种「啊哈!期待很久」的意味在。
「……线团最後指向的,是公主嘛!」
吃完午餐之後他们离开餐厅,站在餐厅门口。
「到这边就好了,跟你一起吃饭,听音乐会很开心。」有思说。
「我也是。」
「下次再一起出来?」
「好啊!」
「再见。」有思看着他说。
「再见。」水衍说。
两个人挥挥手道了别,有思头也不回地往街道的另一端走去,他目送着有思的背影,一时难以确认胸壑中的那股感触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