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结束,好多人都忙着和朋友道别,笑着哭着在彼此的白衬衫上留名。
而我只是站在一旁,虽然在高二已经稍微融入了班级,但只是维持着一个友好的状态,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感情深刻的朋友可以告别。我看向不远处的季海,他正站在一群学生之中接受捧花和谢意。
我不禁一笑,他还真是在哪都备受瞩目。
过了好一段时间,典礼才真正散场,毕业生们含着泪都跨出了校门,场内已经有学弟妹正在帮忙搬收椅子整理场地,而我站在礼堂外的转角,手里紧握着毕业证书筒。
似是因为在商讨着什麽事情,季海许久才自礼堂走出,他没有注意到我,迳自往教学楼走去。
我悄悄地跟在了他的身後,踏在他被阳光映照出的影子前行。
今天之後我们再不是师生,我想说出口的话似乎少了许多阻碍,需要顾忌的已经没有太多。
我想告诉他,我多年来深埋在心的事情。
「季海……老师。」想着,我便开口唤住了他。他在我身前五公尺处,阳光将我们的影子都拉得好长好长。
我们之间似乎总是有一段距离。九年前,他是我仰慕着的、与我相差八岁的邻家哥哥;九年後,他是我的老师,是我藏在心头好久好久、不曾与他人分享的秘密。
他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望我,「是你啊,怎麽了?」
我走向他,却没有开口,在心里不断措辞,想着要怎麽说、该说些什麽。
他一笑,「毕业快乐。」
我点了点头,犹豫了半刻,勇气在提起来的一瞬间又消失了一半,思索了片刻,脑海中突然闪过高一时的事情,於是我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高一下学期,老师请那麽久的假,去做什麽了吗?」
「你怎麽还记得啊,记性真好。」他顿了顿,「……去订了婚。」
我一愣,像是突然晴天霹雳,反应不过来,方才心中的躁动、羞赧顿时荡然无存。
……他说他去订了婚?他有喜欢的人了吗?什麽时候的事情?
「有些荒唐吧?本来也想着等工作稳定了再说,只是我们不急,爸妈可急了。」他咧嘴一笑,「说来我们也是高中认识的……你们毕业之後的这个暑假里,就要结婚了。」
我的眼眶猛地发酸,心头隐隐作痛,感觉有什麽就快满溢而出,我低下头抬手揉了揉眼睛,极力克制。
他原来也会像一般人一样,对某一个人深深恋慕的吗?
好半晌,我才艰难地开口道:「恭、恭喜老师了……。」
他笑着应了一声,又问:「到时候你会来吗?」
我极力摇了摇头,「之後要提早准备大学的事,大概是没时间的吧。」
「这样啊……没关系,那你就好好加油了,当作是给我的祝福。」
我只轻轻一颔首,面色复杂得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三年前,高一的时候,我再见到他,还以为是缘分使然,我们的命运或许终将缱绻羁绊──果然这三年,全是侥幸得来的。
我曾以为他成了归人,却终究是过客。
「那就这样了,我很相信你可以更好,加油。」他伸手过来揉揉我的头,「以後依然很欢迎你再回来跟我谈论诗词或者聊聊天,毕业快乐。」
「……嗯。」我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眼眶发酸。
他笑了笑,只以为我在为毕业感伤,「叶棠,再见。」
他向我道了别,转身踏着阳光离去,而我看着他的身影愈发遥远,视线逐渐模糊。
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讲出这句话与我告别。可是我知道,这次,我们之後大概再也不会相遇了。
也许很荒唐,但是大概谁也不会了解,内向女孩的世界里,曾有那麽一抹光带给她温暖。
没有人知道,我们也曾并肩前行,如此接近。
而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在心间开的那朵花没能长成玫瑰,却成了海棠。
我还没有开口,还没有告诉他,我终於晓得了,那麽多的愁绪与怦然,全都是因为我喜欢他。
「季海。」我抹去眼框泪水,看着他的背影,我低声叫唤,好像期望他能听到并转过身来看着我一般。
「我喜欢你。」我蹙起眉、垂下眸子,苦笑着低喃:「一直以来都是……最喜欢你了。」
可是他终究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兀自往前走去。
我的心头发疼,垂首便见一滴晶莹直落地面,而我脑海里突然想起那阕词──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
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季海,再见。」
年少无知,喜欢一个人的理由都是那麽纯粹而没有杂质,却越是青涩的情感越是难舍。
而我直至此刻才惊觉,我们的名字拼凑在一起,便是海棠,悲伤、离合、苦恋,仿若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海棠花的心事,最终随花凋去,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苦恋无疾而终,也盼不到下一场花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