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會飛的彼得潘 — 第七章(下)

虽然不知道李想为什麽突然改变心意,但姑且是好事,省了她还要再费心思想计画怎麽把他拉到操场。

谭子媛雀跃地蹦蹦跳跳,走在李想的前头,後头的人双手插着外套口袋、表情凝重低着头,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黑色低气压,这画面相当少见。

李想看着走在前头的人开心地哼着歌,与自己的心情完全相反,他感觉自己的脚步相当沉重,不懂自己刚才为什麽会突然拉住她?而且居然还主动答应了要去棒球队那……难道没睡醒的是自己吗?

最不能理解的是,谭子媛欣喜若狂地冲向一旁,卖力挥舞手臂、呼喊着逸哲名字的这个画面,竟然会点燃他内心深处的火苗。虽然还不明显、虽然这种感觉还很模糊……

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非常不爽。

「逸哲!」谭子媛见到曾逸哲,立刻拔腿跑上前去,曾逸哲见到她,也马上露出招牌式温暖灿笑,两人一拍即合,聊得非常开心。李想就这样狠狠地被甩在後头,两人一凑在一起,他就彷佛瞬间变成外人。

看着两人相谈甚欢、意气相投的模样,李想突然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没有见过谭子媛与其他男生相处的画面,当这画面就摆在自己的面前,感觉心里五味杂陈,但占大多数的是烦躁。

明明和自己相处时就不是这个样子,在逸哲面前,居然笑得这麽开心……

「这两个人真是相配啊……」

「小媛看起来好像小少女喔,从来没看过她笑这麽开心……」

突然,从一旁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侧过头看,发现方瑀和宁宁用一种揶揄嘲弄的眼神盯着他,并且努力忍着笑。

「那就在一起啊。」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丢下这句话,再度迈开脚步往前进。

「呵……少在那边装无所谓,谁看不出他超在乎的。」方瑀嘴角勾起邪恶的角度,看着李想心里不是滋味的样子,她倒觉得很有趣。

「对了对了!你看!」谭子媛见李想朝自己走来,她高兴地转过头抓住逸哲的手臂,一手指着李想,「我成功让李想来打棒球了,那个愿望真的实现了!你没有骗我,那颗篮球真的好神奇喔!」

曾逸哲被她不经意的举动吓得愣住,他低头看着她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很少根筋,总是会不经意做出与人肢体接触的举动,但是被一个女生突然抓住手,还是会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李想走到谭子媛身後,抓住她的领子,将她往後拉,「你单细胞也要有个限度,没看人家很困扰吗?」他随後补充:「还有,我没有要来打棒球,我只是来看看而已。」

「啊!?」谭子媛惊愕张大嘴,不经意发出高音量,「有什麽关系,跟大家一起玩嘛!」此时正好棒球队的队员们也都走上前来,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吼,李想一起来玩嘛!」

「对啊对啊,玩一场就好!」

一群人围绕着他起哄,操场瞬间被吵杂声淹没,直到方瑀和宁宁也走了过来,「你们这麽吵,怎麽给人家思考啊?」方瑀出手制止了吵闹,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看向李想,勾起一边嘴角,「只是玩而已,没有叫你回棒球队那麽严重,你睡也睡饱了、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不考虑一下吗?」

看着所有人都用发光的眼神望向自己,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耶——!」所有人开心地跳了起来,直到他再度开口:「但是我有条件。」

所有人的动作像是凝结般瞬间止住,全场屏气凝神专注听他的下一句话……

「只要谭子媛能打出一颗球,我就答应跟你们玩。」

「啊!?」谭子媛一人瞪大双眼、惊愕得大叫,下巴简直快掉到地板上,方瑀和宁宁马上了解李想的用意,立刻掩嘴捂住笑声,棒球队队员们互望一眼,不明白所以。

逸哲见他们的反应,想起谭子媛曾说过自己是运动白痴这件事,这才知道李想为何要说出这种条件,因为他一定不相信谭子媛会成功……

「怎麽样?」李想挑起一边眉,等待谭子媛的回覆。

谭子媛紧握双拳,虽心有不甘,但既然人家都下挑战书了,她更不可能退缩!而且,投篮当时也一直认为自己不可能,最後还不是进篮了,这次一定也能成功!

「好!我就打出一个全垒打给你看!」

虽然谭子媛答应得很爽快,让所有人都被她的骨气给震慑到,但一转眼,逸哲已经不知道投了几百次球,谭子媛连擦也没擦到一颗球。

坐在跑道上的宁宁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双眼迷蒙的她看起来十分疲倦,就连方瑀都不小心偷打了个盹,差点一头栽到地板上。

逸哲脱下左手手套,捶了捶自己的肩膀,活动筋骨後再度摆出投球姿势,球顺势朝谭子媛飞来,她因害怕而闭上双眼,用力朝前方挥了球棒,依然连球的边也没擦到。

「他们已经维持这样的形式整整两个小时了耶……」棒球队队员坐在一旁无奈道,另一位队员接着说:「而且逸哲只有用两分力吧,能打不到也真的是满厉害的……」

谭子媛捡起球,抬起头往四周望去,所有人都一脸疲惫,再往逸哲的方向望去,逸哲又开始捶自己肩膀,看起来右手相当酸痛的样子,这才惊觉自己的无能又拖累到大家,要是她没有答应李想,大家也不必在这里等待,她开始觉得愧疚,缓缓垂下头。

曾逸哲见谭子媛突然没有动作,觉得奇怪,「小媛,怎麽了?」这一喊,让所有正在聊天的、正在睡的人都转过头望向谭子媛。

谭子媛抬起头,看见逸哲朝着她一笑,「不继续试吗?感觉快要成功了耶。」

逸哲的一句话简直像热可可,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温暖了她,而且还带点甜。明明一直都是打得那麽烂,完全没有会成功的迹象,但是逸哲一点也没有不耐烦,还愿意这样鼓励她,面对这样相信她的逸哲,谭子媛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

「嗯!不过现在已经晚了,明天早上上课前再继续好吗?」她立刻装作朝气十足的模样,她肯定地比出食指:「明天就一球!只要一球没有打中,我就放弃!」

所有人见她肯定的模样,不明白她为什麽突然变得这麽有把握?逸哲也跟着感到疑惑,「你确定?不用再继续练习吗?」

「不用不用!明天一定可以,现在天色晚了,大家赶快回家吧!」她冲向一旁拿起书包,在大家都还迷茫的时候,谭子媛已走向校门口准备离开。

李想从头到尾沉默不语,静静在一旁看着谭子媛。直到所有人都背起书包,边聊天边步上回家路程,谭子媛走在後头,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看起来相当不寻常,突然,她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一群人没发现自己,她等着大家走远後,悄悄往回跑。

而走在她前头的李想早已料到她的举动,等谭子媛往回走後,他也不疾不徐跟上前去。李想再度回到学校操场,他躲在一旁的树後面,见谭子媛一人伫立在操场中央,朝空中抛起棒球,不停练习挥棒,但不管试了几次依然落空。

谭子媛抓了抓头,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她换了几个姿势,也试着数球落下的秒数,但终究没有成功。

见棒球一次次直直从空中落下,也不记得今天到底挥了几次棒,谭子媛满脑子只有一定要成功的念头,她再度抛起棒球,双手紧握球棒准备挥棒的瞬间,手掌同时传来剧烈疼痛。

「啊!」她痛得下意识放开球棒,球棒就这样被甩了出去,重重落到地上发出「框啷」巨响。

见状,李想没想太多,立刻冲上前抓起她的手,发现她双手手掌都已破皮流血,谭子媛一脸迷糊,还来不及问他为什麽会在这,李想反倒加重语气责备她,「为什麽手受伤了还要挥棒?」

谭子媛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给吓得有些退缩,她无辜地瞪大双眼,为什麽明明受伤了还得挨骂啊!看着李想眉头深锁、怒气冲天的样子,她反而变成弱者,「我不知道手受伤了……」

「你一直那麽用力抓着球棒,手当然会受伤。」李想无奈叹了口气,「自己叫大家都回去,却一个人又跑回来练习,你的姿势都是错的,自己一个人练也不会比较好。」

「对不起……」谭子媛感到歉疚而垂下头,随後才突然惊觉,不对啊!为什麽我要道歉?而且最後那一句是在酸我吗?我都受伤了,还落井下石……

没有想到谭子媛会变得如此乖顺,李想一手还抓着她的手,他这才发觉,原来谭子媛的手这麽小,感觉只要一出力就会弄痛她。看着她白嫩的皮肤就为了练习挥棒而磨擦出伤口,他心里感到五味杂陈,一方面有点心塞,一方面又觉得,她是为了自己才这麽努力而感到……有点高兴。

他都快被自己复杂的心情给搞疯了,不过最终也只是因为,自己提出这样的提议害她受伤,单纯感到有些愧疚吧。

只是愧疚吧,李想,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情吧,其他都是愧疚衍生出来的感觉吧……他在心里默默自言自语。

李想直直盯着谭子媛的手心,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麽,就这样发起了呆,谭子媛低下头看着他,心中满是疑惑,见李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看得出神,她不禁开口:「我的手……很漂亮吗?为什麽一直盯着看?」

李想抬眸与她四目相交,嘴角微微扬起邪恶的角度,「你说这个猪蹄?」不理会谭子媛在一旁激烈反驳,李想从口袋中拿出OK蹦,动作温和地贴在她手掌上,「我身上没有药,先贴着这个将就一下吧。」

「咦?」谭子媛认真一瞧,才发现OK蹦是粉色的,上头还有几只可爱的兔子,她立刻笑开,没想到李想也有少女心的一面,「原来你跟我一样喜欢兔子喔?」

「……」他一脸无奈,看起来已经不知道被误会几遍,「我们家OK蹦都是我妈买的。」

「阿姨很会选耶!下次我要问她在哪里买的,我喜欢这个,好可爱!」谭子媛嘿嘿笑着,满意地看着手中的OK蹦。

谭子媛毫不在意伤口,反倒将注意力转到OK蹦上,见她总是能将悲伤化为乌有,面对什麽困难都还是能笑开怀的模样,使人很难不被她所感染,心情如拨云见月般,将方才所有不好的心情都忘得一乾二净。待自己冷静下来後,李想开始不解,自己刚才为何会那麽紧张?为何会焦急地责骂她?今天如果是小绿受了伤,他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前吗……?

「好啦!贴了OK蹦後拿球棒就不会那麽痛了,继续练习!」有了李想的加持,谭子媛感觉全身上下又充满了干劲,她走向落在一旁的球棒,弯下腰准备拾起,立刻被李想制止,「等等……你手都受伤了,还不放弃啊?」

闻言,谭子媛愣了几秒,站直身子转身望向他,一改平时嘻皮笑脸的模样,她一脸认真,甚至带点严肃,「我怎麽可能放弃?我答应了你、也答应了大家,大家都相信你会回来,我也相信。」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球棒,「只要我打中这麽一球,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了。」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认真严肃的神情,李想稍稍被震慑,他没有想到平时总是嘻嘻哈哈、像个孩子的谭子媛,也会有如此成熟的表情、语气和想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了完成大家的愿望,而如此努力。

而这一番努力,似乎也不是为了他本人。

突然想起她与逸哲相谈甚欢的画面,他心里悄悄萌生黑暗的想法。逸哲很希望他能再度拿起球棒、谭子媛最近又总是跟他走在一起,这些努力该不会是为了他才……

唉,那也不关我的事,他们要怎麽搞,一如既往视而不见就好了。

「你没有必要那麽努力,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成功,所以我才下这个约定。」他垂眸,修长睫毛遮住了他的眼,明明说着如此伤人的话,看起来却像是自己受了伤,「反正没有我,根本就没差,说不定这张臭脸还会搞坏大家气氛,更糟糕。」

「才没有这种事!」谭子媛激动地用球棒槌了地面,发出「锵」一声清脆巨响,「你只是害怕受伤,才会一直语中带刺。我知道李想这个人会哭、会笑,一点也不可怕,如果你把大家气氛搞糟,我会再搞好回来,你搞糟一百次,我就弄回来一百次!」

见她激动地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李想不禁轻笑,「那这样你不就得一直待在我旁边吗?」

「对啊!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啊。」她再度拾起笑颜,「反正我从以前不就一直都跟在你屁股後面吗?我最能忍受你的烂脾气了,你想甩也甩不掉啦!」

听见这番话,使李想顿时心里充满暖意,就这样慢慢蔓延,直到他自己也无法思考的地步,这才惊觉自己竟对谭子媛产生了无法言喻的心情。有时候觉得她很黏人、很吵,很想直接瞬移到没有她的世界好好安静一下。有时候觉得她太傻太天真,笨到无药可救,总是惹人恼怒,但是却也因为她,生活渐渐有些不一样。

也因为她,自己似乎更常笑了。

「啊!是妈咪跟宁宁!」谭子媛惊讶地指着前方,看着方瑀和宁宁朝这里快步走来,「你们怎麽来了?」

「你还敢说!突然就消失了,打电话也不接!」方瑀气呼呼拿出自己的手机,将萤幕朝向谭子媛,「你看!我都打了三十几通了!」

「哇!真的耶……我放在包包里,抱歉……」她愧疚地低下头。

「啊不就还好我们有想到你会回来学校!走啦,回家了!」方瑀勾起她的手臂,往校门迈开步伐,谭子媛还来不及和李想道别,就这样被拉走,她不时回头看向还伫立在原地的李想。

看着谭子媛一直不停回头看向自己,一副还想说点什麽的模样,李想吸了口气,朝着她大喊:「球接近的时候转换重心,向前跨步,挥棒时,球棒保持平行!」

李想的呐喊打破了宁静的夜,三人一同愣住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球朝自己飞来的时候不要怕、不要闭上眼,全神贯注在投球手的动作上,要相信自己一定打得到。」

李想宏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园,待声音消失後,宁静的空间又只剩下风声。方瑀和宁宁对望了一眼,宁宁不禁噗哧一笑,方瑀轻轻皱起眉宇,「走了啦!」继续拉着谭子媛离开。

李想说的话就这样回荡在谭子媛的耳边,她最震惊的并不是李想传授了她打击的技巧,而是……李想竟会知道她的那些缺点,会害怕球而闭眼、因为不相信自己会打到,在所有人打着呵欠、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竟是如此认真地看着自己。

「你没有必要那麽努力,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你会成功,所以我才下这个约定。」

想起李想刚才说过的话,谭子媛不禁笑了出来。还说什麽不相信我,那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些技巧秘诀?如果真的讨厌,直接拒绝就好,为什麽要特地下这个约定?又为什麽要在我想放弃的时候,特地跑过来找我?

从来不会特地关心别人的、最自我中心的李想,不是在一旁看着我失败出糗,而是在我受伤的时候紧张地冲来,还给了我一个可爱的兔子OK蹦,像是在为我加油。

会发生这所有一切事情,不就是因为你是最相信我一定做得到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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