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苑所居住的青南里,坐落於整个镇上的边缘处,在建商陆陆续续的进驻开发、和地皮炒作下,渐渐变成人口密集的住宅区。
经常,一条街上对望的两排房子外型类似,栉比鳞次,彷佛是列队整齐的禁卫军,相互守望着整个里内的和平。
席苑家相中的是新落成的透天厝,对面就是公园,有小席苑最喜欢的游乐设施,蓊郁阴凉的小径也很适合爷爷奶奶闲暇散步。
巧的是,在他们搬迁後没多久,隔壁和隔壁栋的房子也搬入新邻居,而且,都有和席苑同龄的孩子。
席家是吵吵嚷嚷的大家庭,作为家中的独生女,席苑等同是被奶奶放在心口上疼,加上她个性开朗活泼、脸上总挂着大大的笑容,平常最喜欢蹦蹦跳跳,在整个里内四处探险,对街的公园是她最喜欢的游乐场。
住隔壁的方家,双亲都散发着读书人的知性气场。但方母和席母一样,喜欢让孩子到公园玩耍、透透气,几次见面下来,两人便做成了朋友。
席苑和方子曜认识,就是在七岁、刚上小学的那一年。
「喂、你为什麽都不和我说话?」
「……」
「喂!理我!跟我玩!」
「……」
「跟、我、玩——!」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方子曜连个正眼都不给她,只拚了命的铲沙,彷佛他是淘金客,错过了此时,便会和家财万贯擦身而过。
一旁方母席母聊得正热络,根本没管两个小孩的相处。
席苑忍不住鼓起双颊,短短的手臂一抓,把方子曜玩沙的铲子抢了过来。
方子曜看着她。
席苑得意的插腰,只差没仰天大笑。
然後方子曜就哭了,大哭。
还是呼天抢地的哭法。
两位母亲这才意识到不对,席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自己母亲大人揪着後衣领拖行几尺路,和方子曜拉开一大段距离,并把她的战利品抽走。
「铲子你自己不是有吗?为什麽要抢子曜的来玩?快跟他道歉!」
席苑嘟嘴表示不满。在学校,男生女生都是这样抢来抢去的,也没看过哪个男生被抢走东西,就这样嚎啕大哭的啊!
训斥完席苑,总归是女孩子,席母也不忍心严惩,便又拽着她的手往继续崩溃大哭的方子曜、和正忙着安慰小公子的方母旁边,鞠躬道歉。
席苑被压着头,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
方母没有生气,可能生来脾气就这麽好。拿回自己的铲子,方子曜终於不哭了,只是身体还一抽一抽的颤抖着,有点可怜的模样。
「子曜,你别生我们家苑苑的气好不好?」
「哼!他生气就生气啊,反正他又不跟我玩!」
没等到方子曜回话,席苑就率先发难。
在席苑七岁的世界里,不跟她玩的都是坏人。她在所有亲戚的孩子里年纪最小,表哥表姊堂哥堂姊都夸她可爱,很有耐心的陪她;加上她的个性很外放很活泼,才刚开始上学,马上就交到一票朋友。
「……我才不要跟你玩、」方子曜恶声恶气得回吼,涨红着脸,「你那麽凶,我绝对不要跟你玩!」
於是,他们就变成有点微妙的关系。
席母和方母还是照样聊天,两个孩子还是照样跑跑跳跳,时而互相吵架,最严重还曾经打过架(当然,是席苑单方面暴打方子曜)。
两位母亲曾想过:别让小朋友见面会不会更好?
但或许是两个人都没什麽心眼,单纯脾性不合、需要磋磨。哪怕前天拉扯的多厉害,隔天,男孩女孩都会像没事似的又玩在一块。
虽然方子曜还是时不时都会突然暴哭。
「呐、我们去玩溜滑梯啦。」席苑扯着方子曜的衣服,往楼梯踩。
「我不要,你自己玩!」方子曜死死抱着把手,一副要上战场的表情。
「你很逊耶!胆、小、鬼!」
席苑瞪着眼睛抛下这句话,一甩马尾,直直冲上楼梯要玩溜滑梯。
「……」被刺激到的方子曜弱弱的想往上走,终究提不起勇气,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席苑很开心的欢声溜下来,又很开心的再玩一次。
他们俩的相处大抵就是这样。
席苑觉得方子曜很奇怪。白白净净、脸颊还带点婴儿肥,圆润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像是下一秒就会流泪。他讲话喜欢把声音拉的很高很激动,五句里有四句都是拒绝自己,剩下的一句是大哭时的乱吼。
方子曜也觉得席苑很古怪。皮肤黑黑的、紮着小马尾,不喜欢穿裙子,喜欢到处乱跑,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她很乐於找自己玩,而且很热衷於每天开发不同的玩乐方式,还一定要他配合。
但如果问他们会不会讨厌彼此,答案肯定是不会。
後来,只要重提童年往事,席苑总乐得不可开交,还带点小遗憾。
那时的方子曜,现在想起来其实挺可爱的。被欺负了就会哇哇大哭,还会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比如害怕、比如惊恐、比如委屈……
嗯?怎麽感觉自己都在欺负他?
现在的方子曜多无趣啊!软萌软萌的婴儿肥脸颊没了,性格冷冷淡淡像个大冰块,话又少、开任何话题都聊不起来,堪称最佳句点王。
每当方子曜用毫无感情的冷黑眸子盯着她,席苑都忍不住在心里大喊:「以前那个小方子曜快回来吧,我保证我欺负你会手下留情点TWT」
席苑欺负方子曜、方子曜暴哭,两人冷战,隔天和好,席苑欺负……
这样的轮回,一直到席苑家隔壁的隔壁、也就是方子曜家的隔壁,搬来了新住户,才开始产生不一样的环节。
颜予晖。那是席苑和方子曜的第三个玩伴。
是流年里盼望的,一次邂逅、一次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