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黑子哲也没有立刻翻阅新买的书籍,而是大步走向床边坐下,感觉比以往更加沉默。
藤原佐为从身後来到他跟前,漂亮的紫色眼眸满满都是对黑子哲也的担忧。
「藤原君,你觉得我刚才的行为会不会太过份了?」即使没抬头也能感受到身前白衣棋士的情绪,黑子哲也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无论我在想什麽藤原君都知道吧,连想装作没事都办不到呢。」
他们之间有着奇妙的联系,虽然对黑子哲也说没有隐私这件事感到抱歉,但此刻藤原佐为十分庆幸能够感受对方的心情,否则黑子一定是宁愿自己闷在心里也不会主动开口吧?
『我可以体会黑子的心情。』藤原佐为指着心脏,对他们而言,这是再诚实不过的一句话。『和三谷对弈的时候,我可以感觉到那股无法抑制的悲伤,那种心脏彷佛被狠狠掐住的窒息感现在还在隐隐作痛。我不知道黑子曾经经历过什麽,所以不会随便否定黑子的想法。』
没有回应藤原佐为,黑子哲也仍是低垂着头,目光游离,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白衣棋士也没有催促,任由对方陷入那段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帮不上任何忙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
望着对方水蓝色的发丝,藤原佐为的思绪回到见面的第一天,黑子捡到那颗棋子的时候。
和阿光下的最後一盘棋,棋局还没结束,他的时间却已经到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总有离开的一天,只是没想到那天竟来的这麽快。
他不後悔遇见阿光,因为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不但看见了各式各样的棋局,和号称最接近「神之一手」的男人——塔矢名人在棋盘上有了一场实力相当的激烈厮杀,最後更是亲眼见证了金发少年的成长,他已经没有遗憾,却还是来不及道声再见。
这次他没有回到棋盘,反而依附在一颗黑子上,阿光大概不会发现自己的棋子少了一颗吧!和虎次郎去世时不同,在有人触碰那颗棋子之前他完全没有意识,整个人像是悬浮在虚无之中,一点感觉也没有,如果没有遇见黑子,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无止境沉睡下去。
对於黑子哲也,藤原佐为是感激的。对方没有在看见自己的第一时间把棋子丢掉,也没有因为害怕而拒绝和自己交谈,不但让他下网路围棋,到书店买了很多围棋丛书,更是为他买了一个立脚棋盘。
白衣棋士将一切都牢牢记着,心里一遍遍说着感谢。
「都过去了,藤原君。」明明是陷入低潮的人,却反过来安慰跟着心情低落的藤原佐为。「无论过去发生什麽,一切都不再重要,我现在过得很好,请藤原君不必担心。」
点点头,他能感觉到那股翻腾的情绪趋於平静,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顿时消散,在藤原佐为故作欢快的撒娇声中,黑子哲也无奈的把书放在对方面前。
替藤原佐为翻开第一页,自己则拿出了围棋的入门书籍,决心若有下一次的对奕机会,自己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他其实连规则都不知道。
今天是刚好遇见了小孩子,因为实力的差距让对方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以至於从头到尾没有打量自己的机会,再加上围观群众是到棋局尾声才出现,那时他基本下了不到五颗棋子,这才没让人起疑。
不过下次大概不会这麽好运了,刚刚下棋的时候,他清楚感觉到自己因为不习惯拈子方式,手指微微的颤抖,落下的第一子甚至还差点不小心飞出去。
实在是太丢人了,他要不要买个棋盘来练习落子呢?
『真的吗?黑子你要买一个棋盘吗?』听见感兴趣的话题,藤原佐为兴奋的来到他的面前。『论质地,最好的的依然非榧木莫属,但若考虑到价格,新榧虽然属於次品,大多数人仍然比较愿意购买。』
他其实只想买一个五千元棋盘的话黑子哲也说不出口。
连上网路,黑子哲也打开很少接触的购物网,和藤原佐为在价格与品质上展开单方面的争吵,最後的结果是黑子哲也单方面妥协,订购了一个两万元的棋盘做练习之用。
白衣棋士默默下定决心,绝对要在未来拿下一个头衔,让黑子同意买那个要价高昂的榧木棋盘。
当黑子哲也和藤原佐为为了一个棋盘起争执,又很快的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平息已久的网路围棋界又开始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L.L>看到了吗?最近出现的shadow?(中国)」
「Alessio>我知道,就是那个上个月突然出现,到目前为止成绩全胜的棋士!(义大利)」
「van>我昨天和他下过一局,结果完全不是对手,原本今天是打算试试撑过中盘的,可是shadow到现在都还没上线。(荷兰)」
「hans>我说,你们不觉得shadow的棋风很像秀策吗?(德国)」
「van>本因坊秀策?(荷兰)」
「Alessio>这有什麽好奇怪的,日本有很多人都在研究秀策的棋谱。(义大利)」
「hans>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曾经在网路上红极一时的不败棋士......(德国)」
「L.L>你是说,sai吗?(中国)」
这句话一跳出来,对话方块顿时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跳动,全都是关於sai和shadow是否为同一个人。
少数人倾向於认同这个看法,毕竟他们等sai已经太久了,即使只是安慰自己,他们也愿意相信。
以中国的L.L李临斯为首一派态度保守,觉得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然後确定这个消息是否为真。
两方人马各有各的看法,也有少数的激进份子开始笔战,不过大多数的人还是理性的选择观望,shadow到现在还没和任何一个高段棋士对战过,业余棋士根本无法展现对方该有的棋力,这样的资讯是远远不够的。
sai以前也是在网路出现过几次,几乎都是对弈一次就立刻下线,去年的国际业余大赛也没出现,对於找到sai他们已经不抱太大的期望了。
网路的另一个角落,市立某家网路咖啡厅,发尾翘起的少年坐在电脑前,手握着滑鼠,愣愣的看着萤幕。
今年的国中围棋大赛上他很明显感受到自己变强了,和海王之间的对弈也不再那麽吃力,但今天被那个大叔狠狠打败後,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真的进步了,否则怎麽会这麽容易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是不甘心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被全部否定,他破天荒的来到姐姐工作的地方,请求让自己使用电脑。姐姐虽然无奈却还是答应他的请求,甚至自费端了杯果汁给他。
那个大叔说,围棋的世界很宽广,只有自己去体会才能了解。他很讨厌大人说教的样子,但令人痛恨的是那个大叔的话很有道理,他不知道怎麽去到那个世界,只听说过网路上可以和很多人下棋,这些人来自世界各地,实力落差悬殊,然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办到的。
和大叔的对弈让他不敢太过轻敌,虽然不到谨小慎为的地步,每一步至少也是深思熟虑才落下一子,但即使如此,他仍被这个不知长得是圆是扁的家伙杀得片甲不留。按下认输的按钮,他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天真,打败海王的主将又如何?不是岸本那家伙根本毫无意义!
他还是太弱了啊!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让他弃械投降,看来最近这些安逸的日子让他太过松懈了,都快忘记被岸本打败时的悔恨与不甘。
「zelda>你这家伙还挺厉害的,是院生吗?(日本)」
萤幕上,zelda突然发了讯息过来。
院生?他想起来了,两年前,进藤也是为了参加这个考试才放弃国中围棋大赛。
他不知道哪里是更高更远的地方,但曾经那麽努力想要追上塔矢亮的进藤光,所走的第一步就是院生考试,如果他不想原地踏步的话,首当其冲就是成为院生。
「zelda>怎麽不说话?就算是院生,输了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是去年刚考上职业棋士。」
吵死了,唧唧喳喳的也不消停点,难道院生都是这种罗唆家伙吗?一年只会有三个人成为职业棋士,这种近乎於自爆家门的说话方式真的好吗?
三谷佑辉不屑的撇撇嘴。
不过,这家伙说他挺厉害的,还问他是不是院生,意思是他已经有那样的水准了吗?
「killer>要怎麽做,才能参加院生考试?」
「zelda>喂喂,你这是拜托人的态度吗?好歹说个“请”字吧......等等,你真的要成为院生啊?」
「killer>不行吗?」
不行?怎麽不行,不行的是和谷义高这个大猪头!
客观来说,killer的实力的确不错,对围棋的敏锐度让他好几次都化险为夷,堪堪避过了自己的陷阱,从他每一步的落子可以看出这个人并不喜欢正统的围棋,总是用最凌厉的攻势杀得对方措手不及。
但,这是以业余棋士的标准做判断。
以职业棋士的角度来说,killer这样以攻为守的棋士十分少见,因为攻防比例太过悬殊,若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一般是不会选择这种下法。例如刚才右上角的攻防战,虽然用「立」回应稍嫌平庸,但胜在平稳踏实,偏偏killer彷佛十分不满吃了个闷亏还不能反击的感觉,硬是「冲」出来,凶猛的攻击没有足够的实力完善後手,终将步向毁灭。
从killer的棋风知道这个人有多麽桀傲不驯,要是他说刚才的话只是手快不小心按到发送,对方一定会从萤幕爬出来找他算帐。
和谷义高仰天长啸,他怎麽就不知道记取教训,同样的错误竟然犯下两次,如果森下老师听到了一定会狠狠敲他的头,虎着一张脸大声责骂。
他最近到底哪根筋不对?这样的状态真的不会影响明天的比赛吗?
算了他不管了!不就是院生考试吗?通过了就代表是真的很厉害,没过也能趁机了解自己的实力,至於之後对方会不会找上门来,这种事到时候再说吧!
和谷义高自暴自弃的想。
於是破罐子破摔,和谷义高将考试时间、考试申请、相关文件和携带物品,跟三谷佑辉交代的清清楚楚,就差没说考前记得喝水上厕所,深呼吸不要紧张之类的废话。
三谷佑辉嗯嗯啊啊的敷衍着,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说完一个段落,估摸着大概没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就迫不及待下线了,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提问人家才这麽认真的回答。
被这麽一闹,三谷佑辉因为输棋而陷入低落的情绪已经消失大半,满脑子都是关於院生考试的事情,心情愉悦的和姐姐告别,想着什麽时候到棋院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