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他刚刚那眼神是想关心你这老不死的意思吗?」
范彤仰首,望着比她至少高上一颗头的男子,如是问道。
「……二十三岁你说我老不死?」谢侑翔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他好歹也才从大学毕业没几年,还能算是个新鲜人……吧?
「十八岁就很老了好吗?大叔,不是说了要认清你比我大就是大叔的事实吗?」范彤握紧底片,「好了大叔,给我密封袋。这次,再也不会有湿掉或者不见的问题了。」她说着,声音没来由地有些发涩。
「这命令句让我一点都不想帮你拿,早知道刚刚别帮你捡,我的手痛到爆。」谢侑翔哼了声,嘴上说着不想拿,却还是转回柜台边从抽屉拿了密封的夹链袋,而不是刚才那种一边开口打开,东西拿错边很容易就会掉出来的普通袋子。
就算底片的主人不会是他,拍出这些照片的人「大部分」也都不是他,但他知道,若那卷底片毁了,毁掉的也是一大段回忆。
任何关於谢侑豪的一切,他或她,甚至是苏昶皓,其实都不想失去。
「有没有扭到还是骨折啊?要不要现在就去看个医生,反正店目前没客人。」范彤边问,边伸手想去捏他的左臂。
「……你想干嘛?」谢侑翔手飞快地缩起,深怕再慢一秒就会遭受攻击。
「用力捏捏看你会不会痛啊?会痛大概是扭伤吧,或者你如果挪动手臂就会痛,大概就是骨折罗?」
「听起来很有理但总觉得你的判断方式好像有哪边不对……」他说着,一瞬间恍然大悟,「用力捏的话就算没扭伤也痛爆好不好?凭你那不符合女子的蛮力……」
没说完的话转成了哀号。范彤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速度,让因为跟她说话而没有防备的谢侑翔直接中招。不只是捏,范彤还很「顺便」的拧着转了一圈。
「你这样欺负伤患对吗?体谅一下老人家──」
「终於肯承认自己是老人家吗,大──叔──」她笑得温驯,却散发着一股黑气,「再敢说一次我的坏话,就算是大叔也不会原谅。」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陌生人说你坏话,大概现在就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吗?我这是该觉得荣幸自己现在不是躺在地上的屍体?」
「是,你是该觉得自己很幸运。然後大叔,去看医生,顺便,载我去看他!」
「可是万一等一下有客人……还有你又命令我了……」
「你这里的客人根本就只有熟客,看看这摆设阴成这样,又只洗传统相机的底片,谁要来?我看就算我几年没来,来过这边的新客人大概也屈指可数?」
谢侑翔哑口无言。甚至觉得心上中了好几剑,用力戳进去的那种。
「还有,大叔,你一直以来就是专属司机,不是吗?」
「可是……」
「没有可是,大叔快点牵车!」她伸手推他。
「……我手在痛。」他说着,显得有些无辜。
范彤直接翻了个白眼,「不然你钥匙给我,我自己骑去。」
「……就不能载大叔一程吗,看在我之前都当免费劳工的份上。」谢侑翔真心觉得低声下气去求范彤是件荒谬到极致的事,但无奈他手真的痛到不行,外加他也真的想再去碰运气。
「大叔真没用。」接过谢侑翔抛过来的机车钥匙,范彤没说任何拒绝的话,似是默认了答案。
但她嘴巴依旧不饶人。谢侑翔想,能听到范彤这样子说话也挺好的,虽说他必须当她的箭靶,但至少,这时候的她不是难过的。
他从来就不希望看见她难过。但从那一天起,「不难过」好像已经是件强装出来的谎言,有时候当他听见她说没事,或者看见她笑着时,都会很怀疑,她是真的快乐吗?
还是只是强迫自己别再哭而已?因为哭泣徒劳无功,也不能扭转结果。
从头到尾谢侑翔只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从那天起的每一刻,范彤从来就没有原谅过她自己。无论他怎麽说,她都固执觉得自己就是有错。
执拗的个性,大概范彤跟苏昶皓是有得比的。
「大叔?发呆吗?再发呆就再见喔?」她套着全罩式安全帽,透过缝隙溜出的声音有些沉、有些闷。
「话说我留在这边的安全帽居然还在……」她凝视着面前的镜片,喃喃出声。
「我到底该怎麽告诉你才好呢,大叔……」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承认其实还有人,把她给放在心上。
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