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不利多回到学校了。
当学生们发现校长总会在用餐时间踩着准点出现在餐厅,就像吃了定心丸般,即使预言家日报上的失踪名单越来越长,大家还是安下心来数着天数准备迎接冬季假期。
圣诞节像是一眨眼就来了。
这一次假期我不再留校,韦斯莱夫妇会来学校把哈利、赫敏还有我接走,校长安排我们在他们那里过节。
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德拉科提过,所以当天早上,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寝室看见他坐在壁炉边的时候,居然升起一种对不起他的情绪。
休息室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准备离开了,我带着行李走到沙发旁边,垂头和他说:「德拉科,我要走了。」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让我知道自己不是在跟空气说话。
我撇撇嘴,心里的那股歉意因为他的态度而消失大半,瞪着那颗金灿灿的脑袋瓜顶半晌,最後我却只能叹气,带着妥协意味的坐到他身边。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抬起头看我,灰色的眼眸映着我的脸。
前面的壁炉燃烧着熊熊大火,整个休息室显得温暖柔和,空气中散发着一股羊皮纸和曲奇饼乾的味道,我闷闷的望着德拉科,满肚子的事想告诉他,而他似乎也在等我说话。
可我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刻着威尔士绿龙的银绿色胸针,慢慢的放到他的手心里。
「圣诞快乐。」我轻轻的说。
收到礼物後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好像刚才他那些表现不过只是演戏,而此刻的他才是真实的。
他瞅着胸针上的龙半天,冒了句:「看起来是个好东西,这应该花了你不少钱吧?」
我立刻点头说当然,过一会儿看他气消点了,才站起来和他道别。
德拉科却忽然提议要送我到校门口,我本来想拒绝,可犹豫了半天怎麽也没说出口,而在我思考的同时,人已经被他带出休息室了。
以往空荡荡的地窖此刻仍然有两三个准备离校搭车的学生在走来走去,我和德拉科一前一後的走着,气氛略显沉默,而那些学生的交谈声便在这个沉默中显得异常清晰。
「你听说了吗?斯拉格霍恩打算在学校举办圣诞舞会。」
「那不是只有收到请柬的学生才能参加吗?噢……我可真羡慕他们……也许我也能收到请柬?」
「这可不是件好事,我听说好一部分的学生都来自斯莱特林。」
「……你认为,在那个舞会上斯拉格霍恩会不会说出一些秘密?」
我看了一眼那两个谈话的赫奇帕奇,他们收到我的视线立刻就闭上嘴走开,似乎才意识到这里虽然离赫奇帕奇的休息室很接近,但仍然是斯莱特林的地盘范围。
尤其在这个时间点上,最好永远闭上自己的嘴巴。
我瞄向德拉科,他也在看着那两个学生,脸上带着冰冷的讽笑:「呵,赫奇帕奇……」
「他们只是想参加舞会罢了。」我说。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问:「那你呢?你想参加吗?」
我奇怪的说:「恐怕我没办法为了个舞会特地跑回霍格沃兹。」
他嗤笑一声,酸溜溜的道:「是啊,和救世主比起来这种不起眼的舞会根本算不了什麽。」
我眯细眼睛看他,他却不看我,脚底下开始越走越快,阴着张脸在前面疾步如风,我小跑跟在他後面不出一分钟就到达楼梯口,他这时候却忽然停下来,我一没留神直直撞在他的大背上。
「唉呦,你怎麽突然──」
话来没说完,他忽然转身抱住我,像一座山压下来,捧着我的脸没头没脑的亲过来!
不,与其说是亲,倒不如说像砸像咬!
他压着我靠到墙上,我的双手被他禁锢在脑袋两侧,手脚都挣扎不开,喊又不敢喊,只能死死闭紧嘴巴,感觉嘴唇都被他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
我吓得魂飞魄散,天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附近还是有不少学生走来走去,我甚至能听见经过的女孩子发出的咯咯笑和宽容的叹息声。
他到底吃错什麽魔药啊?
我趁着他没留神狠狠的咬了一下他的嘴,他呜的惨叫一声,终於支起身放开我,一得到自由我连忙推开他,连滚带爬的跑到台阶上,而他捂着嘴,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好像我会反咬他是件奇怪的事。
「你、你……」我结结巴巴的指着他半天说不全话,只觉得脸颊还在烧热,心脏在胸腔里碰碰乱跳。
他似乎也有些慌乱,脸和我一样发红到耳尖:「干麻那麽大反应……又不是没吻过……」
「你是用牙吻我吗?」我几乎想跳起来对他施恶咒,「你这是干麻?」
他眼神闪烁不敢看我说:「我、我以为你会喜欢……咳,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
我眯细眼睛双手抱在胸前瞪他。
他望了望四周,前一波学生已经离开,现在周围正好没有人,确认过後他才轻咳一声,仰着脑袋直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我。
我已经没办法在他脸上找到刚才的青涩模样,此刻他叹息着微笑,好像刚才那一小段插曲根本不是他做的,他带着大众情人的表情踩着阶梯慢慢向我走来,他边走边说:「艾比,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格兰芬多那群人,就连最高贵的斯莱特林都留不住你,但哪怕只有一次,就一次……能不能不要舍弃我?」
我僵在原地像看到伏地魔在前面跳大腿舞那样看他。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德拉科‧马尔福吗?
他踩上最後一个台阶来到我身边,我努力把表情固定住,希望慌恐的情绪不会太明显,幸好这里的灯还够昏暗,他应该看不出来。
「我一直希望我们能好好的相处,艾比,像真正的情人那样……」德拉科一脸深情的说,「留下来和我一起过节,我会给你最美好的圣诞节,你想要什麽?昂贵的首饰和华美的礼服?我也能带你出席斯拉格霍恩的小聚会,你会成为最美的姑娘。我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他说的柔情蜜意,我却觉得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
他凑过来亲吻我的额头,呢喃道:「……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直到这一句话,我才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一下,只是等我抬眸看他,那种感觉却又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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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德拉科的关系,我错过了集合时间,韦斯莱夫妇在大门傻站了好一阵子才等到我,而我只是结结巴巴的解释自己睡过头,整个过程不停的道歉。
如果当时不是斯内普教授正巧经过,我大概会被德拉科强留在学校,看他的架式倒是真有想把我找个地方关起来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发什麽神经,温柔攻势被委婉拒绝後,就直白的露出本性,张牙舞爪的要强迫我留在学校,好像刚才表现的那些柔情蜜意都是假的。
斯内普教授出现後才勉强阻止惨剧发生,他在我们之间来回看了看,就冰凉凉的要德拉科立刻把我护送到校门口,并再三强调韦斯莱夫妇已经等候多时。
我还记得当时斯内普教授阴森的看着我跟德拉科说:「我觉得你们大有其他时间可以谈情说爱,看在梅林的份上,别让可怜的韦斯莱夫妇在冰天雪地里等待你们这些小情人。德拉科,请把麦克唐纳小姐送到楼上去!立刻!」
我觉得他什麽都知道,却还是想这样折磨人,好像不看到我们倒楣他就不痛快。
所以,即使万般不愿(天知道他在不愿什麽),德拉科还是臭着脸把我送到校门口。
那时门口外面聚集了好多学生,有不少家长也和韦斯莱夫妇一样到学校接走孩子,一些学生正在庭院打雪仗,笑闹成一片,居然有不可思议的热闹气氛。
他走到门边就停下来,平静冰冷的回头看着我,我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走向前,越过他,踏下第一个台阶。
石阶上铺着厚厚的雪堆,已经看不出台阶最初的颜色,我一脚踩下去没注意,脚底一滑险些摔倒,德拉科正好扶住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听到他在我耳边恶狠狠的扔了一句话:「……你会後悔的,你绝对会後悔。」
然後他放开我的手,在我惊愕的目光中转身走回城堡里,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大厅中。
现在回想起来,我隐隐觉得德拉科在这个时候发神经是不是因为要发生什麽……
和韦斯莱一家集合後,我们转搭乘夜骐马车离开霍格沃兹的边线,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等到下了车就看到卢平和布莱克站在一棵杉树下笑着和我们招手。
布莱克手里抓着一个陈旧的卡其色登山包,上面甚至有两处补缀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怀表,说:「时间刚好。」
他要我们抓紧登山包,并解释说两分钟後门钥匙就会启动。我低头看着手中捏着的布料,有些惊恐的想它会不会在传送的时候散掉。
十一点一到,门钥匙把我们一群人传到了格里莫广场十二号,旁边流动的人群彷佛没发现我们凭空而出,眼不斜视的直直走过。
我抬起头,看见街灯旁乾枯的黑色树干上已经挂满了彩灯和金色铃铛。
推开布莱克老宅那扇颇具历史的大门,那条狭长的走廊也挂上了红绿交错的彩带和冬青枝,我看到布莱克走到哈利旁边拍拍他的肩膀,喜气的说:「圣诞快乐,哈利!」
哈利露出了一个真挚的微笑,他与布莱克拥抱道贺,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发出了一声安心的叹息。
我们拖着行李爬上楼梯,女生们走到三楼,还是之前暑假住过的那间寝室,过了几分钟,哈利和罗恩跑上来敲门,说韦斯莱夫人要我们先到楼下吃午饭,行李可以下午整理。
我换了一件毛衣,然後跟着所有人下楼。
餐厅里多了一棵夏天没有的巨大圣诞树,上面的装饰只有一半,几个没封口的箱子放在旁边,里面放满绚丽的挂件,卢平和布莱克正忙着把它们都挂到树上。
韦斯莱夫人把最後一盘煎香肠端到桌上後,走到圣诞树下愉快的说:「好了,剩下的吃饱饭再弄,都过去坐吧。」
用过午餐,布莱克邀请我们一起布置,韦斯莱夫人一听立刻从橱柜里面拿出两大袋的装饰用品。
她唠叨:「是呀,你们应该好好享受这个节日,现在都去布置吧,二楼和三楼都要,现在都去装饰房屋。」
我们讨论过後决定帮彼此布置房间,於是男孩们拖着大袋子到三楼,姑娘们则负责二楼的房间。克鲁克山过没多久就跑来二楼喵喵叫,像是在和我们抱怨什麽,赫敏听着猫叫断定罗恩肯定在三楼欺负牠了,我和金妮则捂着嘴咯咯笑。
正当我踩着木楼梯挂门框上的冬青枝,金妮的声音在底下响起:「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麽邓不利多让我们出来过节,这个时候不应该待在最安全的霍格沃兹吗?为什麽要冒着风险跑出来?」
我猛然一震,脚下踩空了一阶楼梯,随着惊呼声从楼梯上摔下去撞在木头地板上,整个宅邸传递着巨大的轰响,在我还没从晕眩里反应过来,待在三楼的救世主和一楼的教父已经冲进房间来了。
「我听到了声音,发生什麽事了?」
「艾比从楼梯上摔下来,好像撞到後脑勺了……」
金妮和赫敏把我扶到扶手椅上查看,我捂着脑袋虚弱的说:「……我没事。」
「都肿起来了还说没事,」赫敏摇摇头,「我去请韦斯莱夫人来看看。」
布莱克建议我躺到床上休息一下比较好,於是金妮又把我扶到床上躺着。
等到韦斯莱夫人过来,她检查过後决定出去买魔药给我,她说:「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我下意识的说:「不用魔药,我只需要一袋冰块或冰枕。」
说完,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赫敏啊了一声,说:「是的,要先冰敷伤口,免得内出血。」
哈利立刻转身到厨房拿冰块,赫敏开始和巫师们解释为什麽要冰敷。我迷迷糊糊地听着,等到哈利送来冰块後,就慢慢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灯是关的,我拿开退了冰的冰袋,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瓶魔药和写着“喝掉我”的纸条,我捧着魔药半天没动,想一想觉得无论在魔法界多久,我骨子里还是偏向普通人类,比起魔药,第一直觉仍然是冰敷跟看医生。
等到我意识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在笑,我敛下笑容,把手上的魔药喝掉。
我以为那个住在东方世界,黑色眼睛头发的少女已经消失很久了,但她似乎仍然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搁下魔药瓶,我站起来,打开寝室的门,楼下传来和走廊灯光不成比例的闷响和笑闹声。
那扇把我与这个世界隔开的透明玻璃又回来了。
我靠在门框上,从口袋里拿出双面镜发呆,镜面只是一片灰暗。
呆呆看着镜子好一会儿,一只长手忽然绕过我的後背,趁我没留意夺过了我握在手上的双面镜。
「噢,这是什麽我看看……」
扭头一看,双胞胎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了,两个人笑吟吟的打量手中的双面镜,我急忙道:「还我!」
一个说:「急什麽嘛,这不过就是一面镜──噢!等等……」
另一个说:「这是一面双面镜!」
梅林啊,快来惩罚这两个恶棍!
我跳起来去构,但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恶棍却把镜子举得老高,从左晃到右,然後由另一个人接手,像逗猫似的。
我停下来,眯细眼睛看他们,双胞胎却一点都不在意的笑了笑,两个人一搭一唱的自说自话。
「还以为小斯莱特林会病恹恹。」
「看样子已经好啦!」
「妈妈会很高兴。」
「晚上就有点心可以吃啦!」
双胞胎嘻皮笑脸的说完就拿着双面镜往一楼跑,我急急忙忙的追上去,老旧的木楼梯被我踩得吱吱哀号。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涉入到凤凰社内部。
当我推开厨房的大门,迎面而来是从天而降的缤纷彩带和五色碎纸,兴奋的欢呼声四面环来,我睁大眼睛,看到凤凰社的核心成员都举起高脚杯,满面欢欣地说:「圣诞快乐!」
──但就因为我在这里,我才知道自己真实的感觉,如果这个世界仍然有我的容身之处,我就不会离开。
壁炉里燃烧着熊熊大火,金妮笑着凑过来把蛋奶酒杯端给我,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户外面的漫漫飞雪,最後选择举起杯子,在温暖的烛火下露出了快乐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