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曼榕,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曹曼榕才刚把书包放下,就听见有人这麽对她说。
不晓得是这几天以来的第几次,有同学以这句话作为对话的开端。
曹曼榕几乎不必转第二个念头,就知道对方是要问有关袁光夏的事情——
「嗯,什麽?」曹曼榕吃力地挤出微笑,一边将书包放到椅子旁边。
「光夏老师他平时在家也这麽沉默吗?」对方捧着脸颊,眼神闪亮地望着曹曼榕。
曹曼榕愣了一下,「……抱歉,我不清楚。」她回答完的下一秒,立刻虚心地别开视线。
身为妹妹却回答不出这种问题,在同学眼里应该很奇怪吧?
即使现在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和袁光夏的交集也是少之又少。
曹曼榕除了吃饭以外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怎麽会清楚袁光夏跟父母的互动怎麽样呢?
同学看见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立刻撇开目光,加上曹曼榕话里的含糊不清,微微皱起了眉,「你不想回答的话就说不方便讲啊。干麽每次都用这个脸面对我们?」一句话冲得很快,同学说出口的同时惊愕地掩住自己的嘴巴。
这句话引起一阵骚动,涌上几个同学跑来关切,刚刚那个一时没控制好脾气的同学,脸色有点发白,却见曹曼榕只是低着头,无动於衷。
「那、那个……对不起……」
像是心虚到了极点,同学看见曹曼榕一直低头没说话的样子,淡淡的愧疚立刻转为恼羞成怒,「算了,我说的也没错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大家都说你很高傲。」
曹曼榕浑身一震,感觉四肢末梢正在急速窜上凉意——她的头只是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底。
她毫无勇气抬头去看此刻围在她身边的人,眼神里究竟是嗤笑还是厌恶。
那个人很快地被其他同学拉走,曹曼榕身旁的同学们也因为感到尴尬,纷纷散开,佯装什麽事也没发生。
只有曹曼榕还兀自低着头,心中有一股揪疼的感觉。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妈妈工作必须出差,於是当天晚上她就住在阿姨家。
曹曼榕虽然常常住在阿姨家,但毕竟是客人,所以阿姨一直都对她很周到,常常买一些小点心给曼榕,偶尔还会替她买漂亮的衣服。
理所当然地,妈妈出差的那天晚上,阿姨也把床让给了曹曼榕,阿姨自己则是打地舖睡在床下。
但这所有看似贴心的举动,曹曼榕却觉得很有负担,她没有理由受到这麽好的对待,她宁可阿姨让她睡地板,才不会总是让她觉得那种感激和愧疚无从宣泄,只能默默放在心里最後成为负担和压力。
曹曼榕躺在偌大的床上,一夜无眠,心里被那种满满的负荷塞得喘不过气,只好睁眼盯着窗外。
是个下着豪大雨的夜晚,夜空一片漆黑,倏然划过几道闪电,过了几秒就爆炸似地在夜空中轰隆震耳——
曹曼榕整个人弹起来,差点就从嘴巴里发出尖叫,好在她在声音传到嘴边的同时就压了下来。她紧紧摀着自己的嘴巴,不敢吵醒睡在底下的阿姨和叔叔。
她紧紧闭上双眼。
打雷时最让人恐惧的,是永远不知道那惊天动地的雷声会什麽时候震耳欲聋地响起。
曹曼榕躺在床上,用手紧紧摀住自己的耳朵,浑身都在颤抖,一边渴求着这就是最後一次的雷声,然而一声声如同在空气中爆炸开来的猛烈声响,还是炸得她夜不成眠,眼泪也随着恐惧悄然滑落。
当时,那种朝她张牙舞爪袭来的恐惧和不安,让她差点就要下床去抱住阿姨和叔叔,可是这样的冲动在最後一刻被自己的理智制止了——
看着阿姨和叔叔熟睡的面孔,曹曼榕心里那种满溢的负担感又开始摇晃不定。
她最後只能选择将自己破碎的呜咽声与未能舒缓的心惊胆跳全都埋在心底。
现在,坐在教室里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曹曼榕,总有种又像当年在黑暗里独自瑟缩害怕的感觉。
那是一种源源不绝从内心深处渗出的害怕,想要停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恐惧蔓延——
「班长,记得待会早自习要升旗。」
蓦然,那道磁性嗓音响起,曹曼榕瞪大双眼,立刻抬眼望向教室门口——只见袁光夏一手扶着门框,一手轻轻地摸着门板,从容不迫的身姿就这样站在那儿。
曹曼榕愣住。
同时她感觉心底那些恐惧,此刻正在悄然消逝。
袁光夏就站在那儿,身後阳光灿灿映照着他,曹曼榕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庞。
她的哥哥是一道光。
曹曼榕莫名地有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