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
木生大喝之後,那啜泣声停止了,有个粉紫色的瘦小身影,从暗丛中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铃花?你怎麽一个人躲在这里哭?」董芳马上跑向前安抚她。
铃花有点害怕的看着木生,後者还在静静观察她的动作。
「没关系,木大哥不会再凶你了,他刚是以为园子里躲着外人。」董芳哄着说:「你说说吧,为什麽一个人在这里哭?」
「董姊姊……」铃花一开口,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我家隔壁的大婶差人来告诉我,说我娘上个月病倒了,我哥哥这几天又跑得不见人影,眼见家里没米没柴,也没银子请大夫看病,她怕我娘会撑不过去……」
「怎麽会这样呢?那你得赶紧回去看看!」董芳担心的说。
「我也想回去……」铃花抽咽着说:「但是总管之前派给我一堆工作,我没做完不敢走……我又怕等我做完这些工作,我娘已经不行了。」她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董芳难过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心想着该怎麽帮她才好,「别哭了,你那些工作是什麽?我来帮你做。」
铃花摇了摇头,「姊姊你的手是用来弹琴的,不能做那些粗活,不然我也会挨骂的。」
「不然,」董芳想出个折衷的办法,「明天我到你家里看看,给你娘送点吃的用的,这样可好?」
「董姊姊,你说真的?」铃花紧紧抓住了董芳的手,眼泪还不停的流。
「当然是真的,你来我房里,给我画张地图。」董芳拉着铃花的手说:「我记得你老家在城南的郊外,不算太远,是不是?」
木生见董芳护着小丫鬟,走上楼去,他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他让神识飞离,到了城南郊外铃花的老家上空驻足观看,确认一切都跟铃花说的吻合後,就又迅速的回到了醉红楼。当他回神睁开眼睛时,董芳正好送走了铃花,她站在石阶上,犹豫着要不要对木生说话。
「芳妹,」木生先开口说:「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怎麽知道,我正想找你一块儿去?」她眼角带笑的看着木生。
「直觉噜。」他说的很理所当然。
董芳虽然不意外木生会主动说陪她去,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很高兴,觉得很窝心,还有……
「我会被你宠坏的。」董芳说。
「我不能宠你吗?」木生反问。
在月光下,木生看起来面容如玉,比白昼时多了几分吸引人的温柔。
她别过脸,被一阵交错复杂的情绪压得有点喘不过气。
「你宠我有什麽用呢?」她轻柔的语调中有几丝幽怨。
「有什麽用,日後不就知道了。」他避重就轻的说:「上楼休息吧,明早跟芙蓉大姊说一声,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董芳在心里叹息着木生的顾忌和谨慎,她淡淡一笑,便上楼回房去。
第二天,董芳告诉芙蓉,她跟木生打算先去探望铃花的娘,芙蓉马上爽快的答应了。由於店里所有的车都出去载货了,马厩里只剩一匹马,他们便一起共乘。一路上,董芳没忘了张罗米盐和新鲜蔬菜,当他们来到铃花的老家附近时,时间已经接近正午。
出城门後,木生试图鞭策马儿跑快点;可是每当马儿一跑快,董芳就会害怕的紧抓着马鬃。他只得再让速度慢下来,免得马毛被她拔光了。
「你真的不会骑马?」木生问。
从前琵兰曾骑着青焰追月驹和乘风的他比赛速度,没想到她转世之後,竟连坐在马背上都会心惊胆颤。
「不会。」董芳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对骑在活生生的动物上没天分。
「改天我教你骑?」
她转头看看木生的表情,果然他满脸笑意,十足寻她开心的样子。
「你就不担心我会跌下来?」董芳想提醒他,做人要有爱心。
「在你跌下来之前,我会接住你的。」
木生的话让她心头震了一下。她想起梦里头,从空中的马背翻落,投向那男子怀抱的情景。她从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跌落,那男子也是始终都露出坚定的微笑,分毫不差的抱住她。
「木大哥,你刚说的,我会真的相信喔。」她看着路旁的野生结梗悠悠的说。
「当然,你尽管相信我吧。」木生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又在说这种容易让人会错意的话了,董芳不禁有点埋怨起木生。
最近她的心情波澜起伏,都是因为他那些有意又似无意的言行。究竟这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还是木生真的在暗示些什麽?
马儿载着他们走上小山坡,过了几亩刚插秧的水田,他们就看到四、五座老旧的农舍,散立在一行猕猴梨木附近。董芳依照铃花的描述,找到那户最靠近水井的农舍。
他们一下马,董芳就走进农舍的院子里,朝屋内喊着:「铃花的娘在吗?我叫董芳,是醉红楼的人。」
她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听到有妇人用沙哑微弱的声音说:「我是铃花的娘。你是哪位?进来说话吧。」
听妇到人这麽说,他们便双双踏入屋内,把采买来的东西先搁在桌上。
农舍内部还算乾净,但非常的简陋,看得出屋主过着十分贫苦的生活。董芳没在这个房间看到任何人,便走到另一扇挂着蓝布帘的门旁。
「大婶,您在里面吗?」董芳掀开布帘,看到一位满面病容的中年妇人侧躺在竹板床上。
「董姑娘,铃花怎麽没跟你一起回来?」妇人有气无力的问。
董芳有点难过的看着眼前的妇人,她坐到床边,说明铃花暂时不能回来的原因。
木生站在门边观察一下妇人,然後走到董芳身後对她说:「芳妹,这位大婶的病源在她腹部,不算太严重。她身子会变这麽虚弱,是没吃东西的关系。」
妇人马上点头说:「这位公子说得极是,我上个月就反覆的腹痛,左邻右舍的偏方都试过了,就是没效……」
董芳抬头看了看木生,没想到他竟然还懂得病理。
木生站到了床边,「大婶不介意把袖子拉起来的话,我就把您身上的浊气先逼到左臂再引出来,这样应该就会舒畅多了。」
妇人听木生说可以医治她,随即抖着手将粗布衣的宽袖挽了起来。
木生先是让手掌在离妇人腹部约三寸高之处,停留一会儿,待他捕捉到了病气,便慢慢的往左边牵动。接着,他拉住妇人光洁的手臂,以他的手心将之从上肘往指端用力刷了数次,便吩咐董芳把妇人的袖子放下来。
「我们烧些热水,煮点粥给她喝吧。」木生说着就走出了房间。
董芳向妇人询问了炉灶、锅盆之类的位置後,也拉开布帘走了出来。
「木大哥,你还会给人看病呀?」她见妇人的脸已恢复一点血色,额头也出了汗,不禁对他快速见效的医疗感到惊奇。
「我不懂医药,我只是可以察觉病气的位置,然後把它逼出来。」
逼出病气?这是传说中的哪种武功吗?董芳边猜想着边走向屋後的炉灶,她发现对木生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铃花家的炉灶看起来像是有好一阵子没用了。灶里没半根柴,唯一的大锅也沾满了尘埃。董芳这辈子从没真正尝过贫穷的滋味,她踏进这屋子後,才深深感觉到贫病交迫是多麽可怕的事情。
木生见董芳站在炉灶前发呆,便问:「怎麽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炉灶里没柴,我没办法升火……」
「我去林子那儿捡几根来。」木生转身走出农舍。
「那我该做的就是洗锅子和洗米了。」董芳自言自语着。她把沾满灰尘的大锅抬起来,往附近的水井走去。
当她来到井边时,见到有个女子正站在井栏边。
那女子的容貌艳丽无比,衣着也十分奢华。她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也许是遥远的西域里某个民族的人。这样的女子怎会出现在江南乡间的水井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