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被她捡回家时,就认定这女孩是我的了吧。
只能说,这是所谓的缘分。
*****前世*****
拿钱办事,不管是什麽人都得杀,就算对象是个大好人也是一样。
从小我就在外流浪,直到六岁那年很不好运被我师父拐回家、还傻傻地拜他为师,我才知道我将来得继承他的事业:杀人。
我不讨厌杀人,杀多了就不会太在乎对方在临死前用什麽眼神看我。
直到我遇到了她。
那天的天气很糟糕,我的运气更糟糕。
要暗杀却被雇主出卖,目标准备万全要堵我,我很狼狈地杀了目标之後,正在思索要不要连雇主都杀的时候,就这麽跌入山谷。
我北门逸这一生之中还没那麽倒楣过。
卧躺在一片泥泞之中,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到有人正对我毛手毛脚。
对方似乎是个女子,那种馨香...
「喘气不?可以离开我的药草园吗?」少女的声音很无奈。
我张开眼睛,才想开口骂说对方太无情,就吐了一口黑血,往後倒下。
在我倒下的同时,我看见了少女惊慌失措地接住了我。
那双眼睛,很美。
美得令人想亲手捏碎。
*****
她说,她叫做南宫悠雪。
南宫一家,在江湖上算是领头之一,善常用毒。
我喝着热粥,哭笑不得地看着院子理那平时冷淡的女孩儿正在被羊追。
她平时很冷漠,其实很温柔,也很好欺负。
我撑着拐杖,走到院子里,挡在她和羊之间,冰冷地看着那只羊。
羊往後退了几步,然後自己乖乖回到羊圈里,然後用一蓝一绿的眼睛不屑地看着我。
「谢谢...」她松了口气,「每次想挤羊奶就一定会追我好几圈...」
我笑了出来,「亏你还是南宫家的千金。」
她脸色一沉,「...这种事情跟我家没关系吧。」
我耸肩。
她不喜欢我跟她提起她家的事情,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心,老缠着我问东问西。
「...因为等你伤好了,你就会走的吧?」她低垂眼帘,「你走了,我又会是一个人。」
我看着手中的香茗。
「我爹虽然很疼我,知道我喜欢药草,就买了这座宅邸给我,还差人找来很多稀有的药草给我...但他从没看过我一眼。」她抬头,笑着:「很奇怪吧?他将我安置在这儿,我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但是却没正眼看过我...或许我长得太像死去的娘吧。」
她的眼角有泪,却忍着不让它落下。
我放下杯子,将她搂入怀里。
「他不看你最好,这样就只有我看着你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人陪你,我陪你就好了嘛,他不注意你也好,这样就没人打扰我们了...只有我知道你这位大小姐是连自己养的羊都可以欺负的笨蛋啊。」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这麽窝在我怀里,细声碎语:「如果可以一直让你陪着,那有多好...」
我闭上眼睛,不语。
她的爹来看她了。
我躺在树屋上,听着。
「我不嫁!」她怒吼,「我连看都没看过他,我绝不嫁给一个陌生人!」
「这事由不得你做主!」男子冷哼,「你以为我养你是为了什麽?七日之後准备上花轿!」说完,头都没回地离开了。
她跌坐在地上,眼神很无助。
我翻身下树,站在她後方,「呦,大小姐,这麽坐在地上,衣服会脏的。」
她那纤细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後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埃,转头看着我。
那双眼,透露出痛苦。
但是很快被冷静取代。
「怎麽了?跟你爹吵架了?」我微笑。
「我爹说,要我嫁给慕容绝。」她的神情很冷淡,但是声音却颤抖着。
我挑眉,「那个半死不活的纨绔子弟?」
「嗯。」她闭上眼,「为了扩大势力。」
为了扩大势力,她成了牺牲品。
「糟糕了,你嫁过去铁定没有幸福可言,他那种破烂身子也不可能满足你的。」我扬起嘲讽的微笑。
「那你会给我幸福吗?」她张开眼,抬起头看着我。
我愣住了。
「带我走,好吗?」
我们站在大宅院的树下,我看着她那越来越红的脸。
然後,我笑了出来。
「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那座宅院,对她来说就像个笼子一样。
她很想逃离那牢笼,却没有勇气。
几个哥哥都对她不薄,但一年之中也只有见那几次面。
多半的时间,她都坐在凉亭里弹琴发呆着。
我带着她,逃离这座牢笼。
在逃跑的这段期间,让我深深感叹那南宫老头的势力扩大速度如此迅速,连他师父都被带走了。
我不会去想要救我师父,那个糟老头才不可能那麽简单被关着,我相信他自有打算。
「往塞外吧。」二师父淡淡地说,「紫苑他们都在那儿。」
「谢谢二师父。」我收下盘缠,牵着悠雪就要离开,听见了二师父摇头叹气低语着。
「命中注定啊...就算我在这儿杀了那女孩,你这家伙一定会立刻自我了断吧...还不如让你们私奔。」
我苦笑,装作没听见般,抱起悠雪跃上高墙。
底下的二师父很淡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群黑衣人,缓缓拿出铁扇,抬头看着我,眼神写着「快滚」。
「君先生他...他一个人可以吗?」悠雪搂着我的脖子,担忧地回头张望着。
「二师父只是脸臭了点、爱睡觉了些,其实他身手比我跟我师父还要厉害。」我微笑。
只要我跟我师父不小心吵醒他,都会被修理得很凄惨。
所以我很放心地带着悠雪离开。
我摀着胸口,吐了一大口黑血。
「逸!」悠雪哭喊着,挣脱掉黑衣人,搂着我哭着,「够了...可以了!你不用这样的!」
我微笑,抹去她的泪:「我可以的。」
南宫老头冷笑,「没想到你服下了我特制的密毒,还可以站着。」
「那可真不好意思。」我用衣袖抹掉嘴角的黑血,「我二师父的毒比你的还要恐怖好几万倍,这点毒算的了什麽。」
「上次让我手下化成血水的那位?哼,我这个毒无人能解,就算华陀再世也都没用了!来人!动手!」南宫老头冷笑着下了命令。
「住手!」悠雪张开手挡在我面前,「爹,你放过逸,我就跟你回去。」
「你跟我回去!乖乖嫁给慕容家,我答应你不会杀他。」南宫老头阻止手下上前,这麽说着。
我握着她的手,「...悠雪,我会去救你。」
她甩开他的手,走到南宫老头的身边,那眼神是我从没看过的冷漠:「请你别再纠缠着我了,很烦。」
我愕然地看着她。
心,很痛。
我踉踉跄跄地走在街上,视线越来越模糊。
毒发虽然让身体很难受,但是我的心更难受。
为什麽?
「傻徒儿。」师父摇头叹气,「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动心,讲都讲不听。」
「随便就中了美人计的白痴给我闭嘴。」二师父瞪了他一眼,「我这就帮你解毒。」
我张口,泪水就落了下来。
两位师父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傻子,两天後那女孩要出嫁了。」师父拿着酒壶推了我一下。
「喔。」我没有回头。
心,还是很痛。
「...听说那女孩被带回家之後就关在房门里,都不出来,连吃饭都是被威胁才吃的。」师父又这麽说。
我没有回应。
「然後她的哥哥们委托我打你一顿喔,我要打了喔。」
「我病人,你打我二师父会打你。」
「......」
我,很想看她。
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
我瞒着师父他们,溜了出去。
站在街角,我看着南宫家。
不知道她在做什麽...今天就要嫁给慕容绝了,不知道她心底是否还惦记着我。
不知不觉地走了出去,我下意识地往後跳了一大步。
南宫老头领着一群人从暗处走了出来,冷笑着:「命真硬,不过你也只能活到今天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厌?」我拔出配剑。
身上都是伤,我举着剑,看着四周带着杀气的人们。
「北门逸!你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带头的南宫老头冷笑着。
「废话那麽多,要就一起上。」我举起剑。
身上的伤势越来越严重,虽然躺在地上的屍体越来越多,但是他们的支援也越来越多。
从城里追到荒郊野外,他们也真够有毅力。
我站在悬崖,笑了。
不知道师父他们知道我死掉的反应会是什麽。
当剑插入我心窝时,脑海突然浮现那人儿的笑脸。
悠雪。
唯一一个会为我笑、为我心疼的女孩儿。
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在丧失意识、往後倒下时,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逸--」
她披着鲜红色的嫁衣,哭着跑了过来。
啊啊...她穿着嫁衣的样子很美呢。
她哭着搂着我,触摸着我的脸颊,「不要...你不要丢下我啊!逸!」
「是我幻觉吗...雪...」我的声音很破碎,颤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唇,「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那天的冷漠无情,让我的心痛到现在。
但是在看到你的泪水时,那个痛就消失了。
因为我知道,你心底是有着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真得很对不起...」她不断地道歉,「不要丢下我...你不是说要带我到塞外的吗?你还说要给我办个塞外的婚礼的啊!你不要丢下我...」
「对不起...我...」我扬起微笑,「我也...不想丢下你...我爱你...」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她说,很想抱着她说我有多想她。
我站在桥前,看着手里的孟婆汤。
「帅哥,喝下去吧。」孟婆说着。
「我不想忘了她。」我想将汤退还给孟婆。
孟婆叹了口气,「果然...我就偷偷优惠你吧,不然那两个一定会来拆了我摊子...」她从摊子底下拿出了另一碗颜色不同的热汤,「如果你真得很爱她,就绝对不会忘了彼此。」
我愣愣地接下这碗汤,「...我那两个师父有那麽恐怖?」
「妈啊,我没说喔!是你自己猜到的!」孟婆惊恐地挥手,「快喝一喝,等等还有人要排队呢!」
我笑了出来,将热汤喝得精光,踏上了奈何桥。
那两个家伙多半不是人吧?我从六岁看他们到现在,他们都不会老。
「都是那个白痴,害我跟着一起受罪。」有次二师父喝醉了,这麽咬牙切齿地说着。
恍惚之中,似乎是听到了悠雪哭泣的声音:「逸...来世,你会来找我吗?」
我微笑。
傻悠雪,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等我。
*****今生*****
我有点头痛地站在老旧大宅院外,「不会吧...臭豆腐溜进这里面?」
其实猫咪的名字叫做臭豆腐很奇怪,会帮猫咪取名字的人更奇怪。
常常会怀疑大爸的脑袋里面在装什麽。
「你进去就是了。」二爸的声音很冷淡,电话那头似乎传来煮饭的声音,「早点回来。」
「那只猫饿了会自己回来的啊...」我欲哭无泪,「我按门铃老半天都没人来开门耶,这样直接进去...」
电话那头传来轻脆的剁骨头声音。
「我会早点回去的!」我急忙挂上电话。
二爸很喜欢臭豆腐,所以连那只猫都沾了光。
我硬着头皮,翻墙进去。
这个大宅院年代很悠久,被一对有钱的夫妻买了下来,说是要给他们的女儿幽静的空间静养。
皱着眉,我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大榕树。
怎麽会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来,我却知道该往哪走,哪里是厢房、哪里是大厅。
为什麽?
细碎的歌声,从凉亭那传来。
熟悉的旋律震惊着我,这首曲子是我从小到大、不断盘旋在我脑海的曲子。
看见那少女的侧脸,前世那一幕幕的记忆猛然涌进我的脑海。
「咪。」黑猫懒洋洋地对我打了招呼。
我挑眉,慢慢地走向少女。
少女原本神情很冷淡,然後震惊,最後红了眼眶。
黑猫很识相地从少女腿上跳了下去。
我张开双手,让她扑入我怀里。
「逸...逸你来找我了!」她痛哭失声。
「傻悠雪。」我微笑,紧紧搂着她。
「我以为...你不会想起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对不起!真得很对不起!」悠雪哭着,拚命跟我道歉。
「都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没那麽小气,记恨到现在的。」我牵起她的手,「二师父有做饭,在等我们回去呢。」
「咦?」悠雪愣了愣,「原来他会做饭...那大师父人还好吗?」
「大概在跪算盘吧。」我笑了出来。
看了跟在我们身边的黑猫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一蓝一绿的眼瞳、古怪的傲脾气,不就是当初追着她跑的那头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