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餐,听完圣经故事就是大家的自由活动时间,邵恩廷和几个孩子在图书区阅读绘本。这些儿童书籍、少年刊物大都来自大众的爱心捐献,虽然有些残破与过时,但种种缺点并不因此而打消邵恩廷对阅读的热忱、对故事的吸引。不知怎麽的,她对文字有着难以言喻的热爱。
过了些时,邵恩廷觉得有些口渴的起身离开,走向教室外的饮水机。
饮水机旁,紧邻着通往外院花园,伊甸园,的落地窗,此时花园小径旁的路灯正泛着橘黄微光,照耀在青石所铺的羊肠小道上,与此同时月华洒落,与台湾栾树和樟木的树枝黑影交织,有些朦胧模糊,却多了一分神秘的美。
伊甸园是个虽然规模不大,却漂亮整齐的花园,住在这一带的人们,无论天气如何阴晴变幻,只要伯利恒儿少之家晚上七点至九点的开放时段,他们都喜欢伴着徐徐晚风,进入这里欣赏、散步、拍照。四季递嬗,这里的景致也随时光的推移而展现不同的娉婷姿态,而用心管理、精心照料这些花草树木的人,正是John牧师。
再过些日子,就要逢迎圣诞节了,Deborah也定下了布置儿少之家的日期,届时,儿少之家将浸染圣诞节的欢乐氛围。
邵恩廷喝完水後正要转身走回教室,却在眼角余光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朝落地窗外望去。
是李鸢,他正一个人坐在一张长椅上,不知正凝睇着何物。昨晚寒流来袭,今夜的北风仍是猖狂,在室内都能听到发发大响,闻之便知冷冽刺骨,但他却恍若未觉,仍旧坐稳在外头的长板上。
邵恩廷蹙蹙眉,打开落地窗走了出去,登时寒风窜入她的衣服里头,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好几个哆嗦。她缓缓走近,不久,站立在李鸢的身前。
李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邵恩廷有礼貌的问道:「李鸢哥哥,你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
李鸢平淡反问,「关你什麽事?」
邵恩廷听得很不是滋味,她冒着冷风出来竟还被他泼了一桶冷水,「你这个怪人,随便你!」
语毕,邵恩廷回身就要走人,後方却传来李鸢的声响,「我哪里奇怪?」
邵恩廷觉得莫名,却仍是噘嘴转过身,「你跟其他人不同。」
李鸢反问:「哪里?」
「你有点成熟,没什麽表情也不怎麽说话。」
李鸢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你才奇怪。」
「我哪里奇怪?」
其实在短短的时间里,始终沉默的李鸢已将这里的每个人观察的差不多,在他眼里,邵恩廷的奇怪,大概是情绪反应很理性内敛,他没看她哭过,甚至是她在笑的时候,也是掩唇笑了几声便结束,个性沉稳不喜与他人争,这在同龄的孩子里头,算是特别。但他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她肯定自己也清楚,只是道:「你上次偷看我。」
「那是刚好。」邵恩廷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些紧张。
李鸢闻此,嘴角微微上扬,「邵恩廷。」
「干嘛?」邵恩廷被风吹得打起颤栗。这家伙也没穿特别多,怎麽就不觉得冷呢?
「既然我们都很奇怪,想法也跟别人不一样,那我们两个人可以说些别人不懂的事。」李鸢的话,让邵恩廷始料未及。
「哦,好啊。」邵恩廷点点头。会答应他,或许是对他太过好奇了。
「今天,Deborah牧师说的话,我无法认同。」李鸢率先开口。
「什麽话?」邵恩廷问。
「我们出生卑微,但上帝并不会因此而撇弃我们。」李鸢将自己冰凉的小脸蛋埋入颈项的围巾之中,「我觉得上帝一直以来都不要我。」
邵恩廷眨眨眸。怪不得,那个时候在韵律教室里,听到他不以为然的冷哼,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有时也觉得上帝遗忘了她,没有保护她的爸爸妈妈,才让那场不幸的车祸发生。
见李鸢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邵恩廷便开口,「会来这里的小朋友,都发生过不开心的事,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李鸢望了她一眼,邵恩廷继续说道:「我妈妈说,很多事情现在这麽想,以後却有可能会改变,所以还是不要先下定论。」
他们的经历或许比同龄的孩子多,但历练仍旧不足,然而光阴是个磨器,能将人心的边角砺圆,既往的认知也将因此而潜移默化。
「哦。」身旁,传来他的声响。
一阵强风再次拂来,邵恩廷抽抽嘴角,「李鸢哥哥,你不冷吗?」
「你会冷?」李鸢的声音微微起伏。
「一直都觉得很冷。」这句话说出口,不知怎麽的,让邵恩廷觉得颇委屈。
「干嘛不早点跟我说?」李鸢皱眉,从外套的口袋中拿出一包暖暖包,塞到邵恩廷的手里,「喏。」
邵恩廷被塞得一时发怔,傻呼呼的抓着暖暖包,直至温暖的热意爬上了指尖,暖和了掌心的温度,她这才回过神,哑哑开口,「谢谢……」
「你会冷,先回去。」李鸢从长板凳上站起来,往另一方走去。
「你呢?」邵恩廷在他的後方问道。
「等一下就会回去了。」李鸢边说,边扬长而去,留下仍旧怔怔坐在原位不知所措的邵恩廷。
那天夜晚,每个孩子都已窝在暖烘烘的棉被里进入梦乡,微微鼾声频频,邵恩廷却仍旧睁大着双眼,毫无睡意。
她的手中紧攥着那个仍旧温热的暖暖包,指腹轻轻搓揉,探至鼻息间,似乎还能闻到一种独有的清香,她确定那不是洗衣精的香味,而是李鸢身上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李鸢……其实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