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 寞紅三月花開時】 — 九月薊

‧九月蓟‧

她将一个写有自己名字的扁宽钢碗扔在地上,并往里头倒了前天特地让仆人留下的厨余,一脚踢到旁边去。他望着这一幕,再看向故意如此作为的女孩,她与他四目相交时露出了一抹得意洋洋且嘲讽满点的邪恶笑容。

「这是甚麽?」刺客不悦地问,坐在桌边的卡特莲娜既无奈又不安,目光不断在两人之间来回。

「住这麽久还不知道规矩?现在是晚餐时间啊!」有着碧翠发色的少女嗤之以鼻地说着,心情愉快。「你不想吃吗?小可爱?不想吃我可要倒掉了喔!」

塔隆眯细了双眼,里头充满了憎意:「这麽做有何意义?」他知道她们一向不喜欢他,尤其是卡莎碧雅,她打从小时候个性就很恶毒,长大更是变本加厉。

「意义?教你规矩啊!我发现爸爸对你实在是有点太宠溺了呢,宠物怎麽可以坐在餐桌上吃饭呢!真是脏死了~!」她用着那些贵族才会有的口吻嫌弃着。

刺客的钢刀从披风底下『唰!』的一声亮出,恶魔的眼神冷酷且凶恶。

「塔隆!把刀收起来!别做傻事!」卡特莲娜出声制止两人的争斗,但她不会只偏心一边:「你也是,卡莎!不要闹了,好好坐下来吃饭!」站在一旁侍餐的众仆们微微地颤抖着,深怕这个已然破碎的家发生甚麽不可挽回的大事。

「哦?流浪狗想咬人了?来啊!咬我啊!咬死我,看爸爸会怎麽处置你!」卡莎碧雅毫不畏惧地继续逼迫着暗杀者,她的恶意中带着一股对其厌恶的坚决。「如果你不照做,我就跟爸爸说你欺负我,然後──……嗯~我不知道,你说爸爸生气的时候会怎麽样呢~?」

绿发少女瞬间换了一副无辜的形象,她那姣好的美貌跟维妙维肖的演技,常常将那些没有经历真相的人给骗得团团转,自动成为她有力的支持者,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爸爸这几天出差所以不会回来,我劝你最好乖一点,看是要自己滚呢~?或是──」

无所谓,反正他住过更脏的地方、吃过更恶心的食物,既然这个千金大小姐觉得没事可做无聊而找他麻烦,他绝对乐意奉陪……唯独让步,他死也办不到。

刺客放下了心中的仇念,闭着眼绕过颐指气使的卡莎碧雅,走到那个被贴上自己名字的狗碗边,啪得一声就跪下去并双手伏在碗边,伸出舌头舔了充满秽味的腐烂食物一口,接着张嘴把脸埋进去,埋到没有人可以看见自己的脸的地步,整个浸在了里头。

「塔隆!你在干甚麽!?起来啦!」卡特莲娜看不下去,从椅子上起身想把刺客给拉起来,但却扯不动他。

原本狂傲的绿发少女见此景突然怔住,并心生一股无从解释的慌乱,呆愣了好一会儿後才突然放声大笑,笑得一点良心都没有:「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塔隆!」卡特无法将刺客从地上劝起,拉着他的连帽也没办法把他从馊水碗里拔出。

他是不会起来的,就算用建筑用的怪手夹住他也绝对拉不起来,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本该因受辱愤怒的自己,却怎麽也生气不起来,当他把自己的脸埋进腐食的那一刻,意外的才意识到他连自己的自尊也埋进去了,被忽略的遵严像个孩子般地在灵魂里嚎啕哭泣。

「我突然好想知道……你为了留在这个家里……可以做到甚麽程度喔~塔‧隆‧?」肇事者的嘲笑的声音残酷地绕在自己的脑海里,很难被除去。

所有人都有理所当然的归属和家园,只有自己必须拼命地做出贡献来能换来一丁点儿让自己稍微安心的一小席地位。

不公平。

无声的泪被溶在馊食之中没有人能发现,最好也别有人发现,他就像石像一样伏跪在碗前埋着不动,打算就这样等这两个姐妹花用完餐离开後再起来。

『这到底是在干甚麽?』接着将军的声音意外地从餐厅的门口响起……。

没想到昨天才刚被除职而今天就能马上找到新工作,让塔隆感到非常意外且欣慰,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工作他能够撑多久,毕竟还是得跟人接触的服务业……。

他依着规定的时间到发廊和设计师一起开店,在客人上门之前雪莉先大概跟刺可解释了工作的流程,和他目前可以达成的内容,基本上第一天是先看着她怎麽服务客户,和她学一些招呼用语和分类客人种类,再试着用能吸引该种类客户的话题来增加好感,让人下次还会想再来消费。

「不要担心,我会慢慢教你的,这种事就是要用心去感受、亲自体验才会有心得。」雪莉和蔼的笑容确实给人不少信心,但是这些话上一个雇主也这麽说过,让刺客实在提不起甚麽勇气。

「我会努力的……。」塔隆感觉非常沮丧,但还是用了让人完全无法放心的语气勉强回应道。

「唔……杰克,你以前遇到的大概都是些怎麽样的人啊?」雪莉突然好奇地问,她觉得会造成这种不擅与人交流的原因大部份还是生活环境所致。

「啊?呃……甚麽个性啊……」塔隆实在有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他遇到的人……或称为猎物,通常只了解其能力跟习性,见面不到几秒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哪有那时间去跟对方谈天熟悉个性啊。

「你以前不是佣兵团的人吗?一定会有遇过不少奇怪的老板吧?是吗?」

「奇怪的老板嘛……有是有啦,但……」每个都是一副若不干掉谁谁谁,心里就无法平衡的嘴脸,毕竟都是为了夺权而不断使手段的小人,几乎都是这种型的……。

「说来听听呀,有没有接到甚麽很夸张的工作呢?」雪莉一脸兴致勃勃样,看来是因为伊泽瑞尔每次来都会跟她讲故事的关系,所以就算换成身为室友的自己,也会被要求说自己的事蹟。

「是这麽有一次,有个雇主说要我去照顾他的小孩……」塔隆想起了那天探险家在孤儿院讲自己冒险记的模样,试着模仿他稍微把自己的经历给夸张化了些。「很奇怪啊,怎麽会有人会找杀手当褓母啊?後来听解释才知道是因为他的仇人雇用了别的杀手想绑架他的小孩,所以才找我去接这工作……」

「感觉好反差喔,哈哈,过程好像很可爱的样子。」雪莉笑着说,期待着接下来的故事,所以催促着刺客继续讲。「那你怎麽做呢?」

「过程也是挺莫名其妙的啊,就在规定的时间里边照顾小婴儿边等人自己找上来受死啊,我们就在儿童房里打起来,说到底那雇主也是挺有钱的呢……房子超大而且房间一大堆……家里也摆了一卡车装饰用的古董,还有军武甚麽的……那些都是废物啊,一拿起来就全断成碎片了,到底收集那些要干麻啊?一直以为都是真的可以拿来防身的暗器,结果……」

「哎?阿後来小孩子怎麽了?」一个把头发被卷成像凤梨般并被烫法机给罩住的妈妈忍不住从手里的杂志抽出视线,问着从旁边边扫地边走过的塔隆。

「那小孩也是烦死我,没事从我们中间走过去,还得保护他,把他赶走还会跑回来,吃饭还要人家喂,喂了又不好好吃……」

「他怎麽敢欠款啊?他不怕你杀他吗?」设计师边忙着帮一位看起来像是摇滚乐团的先生修出前卫造型的发型,把他的头发染成七颜八色的。「啊,杰克帮我拿那一罐过来好吗?」

「哦好,他不想付是因为我把收费提高啊,既然不付钱的话那就只好来硬的啦,他连夜偷偷搬家想逃,但是他是从刺客公会找我来工作的,自然会有眼线跟着他,所以……」刺客边讲故事边做着小打杂,感觉嘴完全没有停下来过。

「太扯了吧,马车可以那样飞?轮子都散了耶!」原本在看报纸的中年男性忍不住抬起头吐槽道,雪莉正帮他修剪过长的头发。

「地上就有刮痕啊,当时的修路的那个公会是隶属於甚麽单位的甚麽我忘了,就跑来跟我们的人吵架……」

「呼!辛苦罗!可以准备打烊罗!」晚上七点多,设计师将最後一位客人服务完後,带到门口送离,对方看起来似乎很满意的样子,还说她新雇的员工好有趣。

「咦?」塔隆正把满出来的垃圾袋打包带出来,吓然发现天已经黑了,一脸茫然地望着天空彷佛自己去了精神时光屋一样。「时间过好快……」

「嘻嘻嘻,看来你今天过得不错唷!佣兵先生,呵呵呵。」雪莉忍不住笑他,但那种方式却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反而有点可爱。「怎麽样?没有想像中的那麽难吧?大家人都很好,不会很坏啦。」

「……怎麽会这样啊……搞不懂啊……。」刺客心里完全是乱成一团,但神情似乎蛮开心的样子,难道是这个地方或雪莉对自己施了甚麽魔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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