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人声渐少,谧静街道响起一波整齐却急促的步伐,当脚步一致停顿後,杀意渐浓,只余马匹鼻响声荡在夜色中,同时,火光划破浓厚夜色,映在致远王府正门两侧昂藏的金铜雄师上。
「圣旨到~恭请致远王接旨」
尖细嗓音在致远王倚笙身影出现时响起,但不如预料中的恭迎接旨,倚笙反倒是擒着讽刺的浅笑,冷冷地看着宣旨官说
「本王怎不知圣上旨意宣读时需公主亲至?」
带着讽意的目光越过宣旨官,定定落在被侍卫圈住的一座装饰素雅的白轿上,一旁侍女缓步向前,轻轻揭起绣有银狐图样的轿帘,轿内女子步履轻踏而出,姿态优雅,身段婀娜,细细一看,女子身上披着上好毛皮制出的翠绿毛氅,加上那双上挑精亮的丹凤眼,在在勾勒出女子逼人的傲气。
「怎地皇弟见到皇姐的第一句话就如此夹枪带棍??况且宣旨官在此,皇弟视而不见,怎就如此无礼?」
倚潋浅浅一笑,深蓝色的眼眸毫不客气的回望倚笙,口中虽以姐弟相称,语调却冰凉无情。
「喔!那敢问皇姐,您何时便宣旨官的跟屁虫了?呵!想来也是,皇姐终日无所事事,只剩张嘴成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捡个跟屁虫当也算是个美差了」
「你……」
「致远王倚笙接旨」
倚笙毫不客气的打断倚潋的回话,洒脱地撩起衣袍一角,半跪於地,听候接旨,宣旨官一怔,尴尬氛围让他持着圣旨的手一抖,但随即收到致远王撇来的警告目光,赶紧清了清嗓哴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燕连城城主拓跋氏与巫氏凌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行刺杀之实,理应斩首警世,然此二人潜逃在外,特下皇榜予以诛杀,又,经查巫氏凌为致远王倚笙门人,皇室中人竟无御下之能,纵容於此,难辞其咎,今用人不察致君於险地,此等罪责,理应同诛,然念其功勳,免其一死,若带罪立功七日内交出此二人,则卸其官职,上缴兵权,反之,入宗人府圈禁终身,散其家眷充军劳役,以敬效尤,钦此」
「呵!」倚笙不怒反笑,缓缓起身接旨,淡淡说道
「父皇如此厚待於本王,本王感激不尽」
「饶你一命是该感激了,不过皇弟可听清楚了,七日内必要交出两人,否则就得在宗人府孤身终老了,此外,父皇口谕,为防有人窝藏逆贼,今夜城内实行宵禁,并另本公主带兵逐户清查,但念在皇弟身分贵重,就由本宫亲至府邸清查」
「清查?」
倚笙自然懂得倚潋所谓清查即是入府搜人,但圣旨已下,讲白了若不是他自己把人交出来,他就得终身圈禁,可如今父皇玩两面手法,一面给他机会交出人,另一面却又让倚潋满城搜捕,摆明了就是不给他亲自交出人的机会,要致自己於死地。
「皇姐急什麽?!莫忘父皇还给本王七日时间,这七日本王自会交出该抓的人,何必又劳动皇姐出马,不是说这两人伤了父皇了吗?看来父皇是因病痛扰心而急胡涂了,龙体安康兹事体大,李总管,即刻快马加鞭派人去宫里传话,就说本王已找到炎之珠为皇上疗伤,为尽孝道,弥补罪责,本王愿领人给皇上疗伤」
倚笙不慌不忙的下令,完全无视於正欲入府搜查的倚潋,他笑看着倚潋突变的脸色,越说越讽刺
「本王自会亲逮钦犯,还请公主误要扰民,此举……反倒打草惊蛇,徒惹民怨」
「倚笙,父皇口谕你也敢违抗?竟还口不择言,诅咒父皇,来人啊!给我进府抓人」
倚潋脸色一变,提声命令,身旁侍卫立即提出刀剑向府邸冲去,其中一名侍卫接到倚潋的眼神,竟是飞身拦住角落已上马正准备往宫里冲去的李总管。
「谁敢给本王动人?杀无赦」
冷冷声调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倏地,浓厚血腥味散发在空气中。
同时啊地一声,那还没触及到总管的侍卫倒地挣扎,喷着血液的断手滚落在一旁,只见侍卫哀嚎声由大至小,断臂处喷涌的鲜血昭显着正在生命的流逝。
倚潋瞪向倚笙,眼神阴狠而愤恨,两人起先还以兄妹相称的谦让语气已在此刻消逝殆尽
「本宫瞧你不只窝藏罪犯,还妄想用炎之珠欺骗父皇,普天之下谁不知炎之珠为索洛国奥鹰将军妻子,现在三国局势紧张,哪容的你引起纠纷,况且父皇龙体安康,你何必在此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的是公主你吧!!谁就能笃定全天下就奥鹰妻子一人为炎之珠,就算是,本王也有本事将人请来,公主你管的着吗??还有,本王本就有洁癖,容不得衣衫带尘、话语不敬、举止无礼的人进出府邸,真不巧,公主你和你的人正巧都符合这些条件,所以别怪本王动手,现下本王还得好好招待贵客入宫,没空没公主耍废,公主就请慢走了」
倚笙目光轻蔑,拍了拍方才因使出幻术而略微皱摺的衣袖,手持圣旨转身便要入府,那目中无人的模样引起倚潋更大的怒火。
倚潋不甘的瞪向倚笙,一直以来这皇弟就是与她性格不合,那咄咄逼人的性子让他总是话中带刺,这次好不容易得到打压他的机会,父皇也有意收回倚笙的权力,她若不趁此时彻底扳倒倚笙,将来她要继承大业路上便多了个绊脚石,唇角微微一勾,残佞笑容带出阵阵杀意。
「竟然如此,莫怪本宫大义灭亲了」
倚笙正要跨过门槛的脚步仅是一顿,叱地一笑後依旧踏入府中
「正巧,本王也有此意」
倚笙大手一挥,刺眼白光如瀑,结结实实覆盖住倚潋派出的侍卫,倚潋挥手反击,点点红色焰芒如珠落玉盘,挥洒在白光之中,原来那白光是带毒的烟雾,而倚潋发出的焰芒则是压制毒雾进入人体的幻术,姐弟相争,此时已真正撕破脸面,彻底为蓝月夺嫡之争揭开序幕。
「入府逮人,两名罪犯定在府内,至於致远王,窝藏罪犯,抗旨不遵,且毒杀本宫,就地格杀」
话尾结束的同时,接到命令的侍卫纷纷闯出白雾攻入府,但已有防备的王府侍卫早在府邸周围施下幻术,一时之间公主侍卫被数道无形的墙挡在外,此时侍卫纷纷使出幻术,刹时之间,光芒满天,数不清的刀芒猛烈砍在引人入幻境的墙面上,赢者砍出裂缝冲入府,与墙後施术的侍卫激烈缠斗,输者意识直接被弑杀於幻境中,失去意志的身体受幻术控制纷纷持刀自刎,两两相争之情景诡谲至极。
然而倚潋却是自旁缓缓走去,端庄优雅的举止将她与这场杀戮切成两个世界,只有那双眼眸泄漏出主人的无情与急切,她低声朝身旁两名男子说道
「去抓倚笙口中的炎之珠,那拓跋氏和巫氏凌一定是把人交给他,记住,要活的」
话语方歇,倚潋便停在王府侧边的围墙旁,伸手朝墙面那道幻雾一按,红光闪过,竟轻而易举出现一道裂缝,接着两名身影便化做烟尘窜入府内,但倚潋突地眉宇轻皱,不放心地朝身後说道
「去看着他,若真是那女人,他定会带那女人离开」
「公主莫要操心,那人必会遵守诺言的,他不是许公主三个条件了吗?前两个条件他都应了,还怕那人临时反悔?」
「他的话语只能信七八成,就算他是真的要在一个月内助本宫得到皇位,但得到皇位方式百百种,谁知他会不会照本宫想要的方式去做,更何况……本宫本就不打算放过那女人」
「公主,驸马对公主很是疼爱,那男人也已经有妻……」
「沐容,你踰矩了」倚潋仿若失去耐心,朝身後一瞪,身後即出现一名高大壮硕的男子身影,当身影自灰蒙中逐渐清晰时,身影蓦地一跪。
「沐容知错,但沐容也是不愿看见公主对那人还念念不忘」
「要是在废话一句,你就等着看本宫的计画毁於一旦」
倚潋终於不耐的低吼出声,一袭灰袍的男子便禁声不语,立刻施下幻术穿入府中,许久……倚潋抬起头看向远方那座扬在夜中的高翘屋角,冷冷地说
「念念不忘又如何?!呵!……我得不到的,别人永远也别想得到」
穿过纷乱的场域,越过道道长廊与曲洞,倚笙略施幻术,眨眼瞬间即到达府邸深处,在一座简朴的小木屋前停下脚步,开口命令道
「挡住倚潋的人」
「我??」
「不然还有谁?」
「王爷,拓跋氏也可以拿来挡人阿?这杀人会见血,见血就会……」
「别给本王说看到流血就头疼这套,本王就要你去挡人又如何,一般术师不用你动手,要你动手的是随倚潋来的死魅术师」
一听到死魅术师,巫氏凌整个人自房梁处跃了下来,这时拓跋氏也自屋中赶出,只见巫氏凌那双乌溜溜的贼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倚笙倒是了解巫氏凌,简简单单的任务这贼猫子可没吸引力,但对越难办的事越是有冲劲,越麻烦的事也越有兴趣。
「等你解决了,去困住倚潋,除了宫里哪里也不要让她去,本王……不打算等了」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巫氏凌一听,赶紧跑到倚笙面前问道
「王爷终於想通了啊!!确定今晚逼宫??」
巫氏凌指的是逼宫叛变,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但却被他好奇兴奋的语气搞得好像只是去郊游踏青。
「小爷我就说嘛!!皇上老头跟倚潋婆子早就给你下绊子了,不过王爷,你要带那女人去吗?」
巫氏凌眼神朝屋内闪了闪,倚笙为人果敢乾脆、慧眼独具,脑袋里从没有犹豫两字,想想普天之下有谁可以在被人逼迫的第一晚就下了逼宫叛变的决心,这也是他欣赏倚笙的一点,做皇上,就是要这种性子的人做才会好玩。
「带,因为本王并不打算背上杀父之名,本王要以恢复幻术的条件让父皇禅位,拓跋氏,本王要你即刻调动驻京禁卫军,说倚潋公主趁父皇失去幻术之际逼宫,并意图谋杀本王夺军权,请京外五大兵营前往救驾」
要比阴狠,倚笙绝不输倚潋,若下定决心,他的动作绝对比敌人快。
「是」
拓跋氏自倚笙手中接过兵符与代表致远王身分的腰牌,迅速消失在暗夜中,而一旁出现的王府密探头子此时也现身於此,听候指令
「去民间散布谣言,说倚潋意图联合驸马逼宫,并假藉搜索钦犯名义斩杀本王,本王不服,誓言手屠逆贼,入宫救驾,另外,传讯给驸马身边的人,放出被倚潋困於本王宫里的消息,务必要驸马带兵启程返京」
指令一下,密探立即消失,此刻倚笙隐藏的实力已浮出台面,在倚潋还在一步步慢慢逼近时,便动了起来,层层结结,环环紧扣,难以计数的传讯飞鸟将倚笙的指令迅速散拨到各地密探手中,仅一夜晚,风云变色。
当倚笙要进入屋内时,他突然注意到某人还站在原地
「你是要让死魅登堂入室後在动手吗??」警告的眼神毫不可客气望向巫氏凌
而巫氏凌笑了笑,伸手比向前方拱门说
「王爷啊!!你真是英名哪!知道要派小爷我来处理烫手山芋,来的人怎地还有死魅以外的气息,这样小爷我是不是可以在你登基後有特别待遇,例如……」
倚笙回头看了眼後方,发现拱门周围的空气流动已缓缓改变,甚至不难看见空中隐隐波荡的水纹,短时间便突破王府内部守卫,显示来者不是幻术高手就是真气高强,人未到,威压已先至。
「例如,本王相信你的实力,希望明日太阳升起时看到的不是你的屍体」
倚笙无情地打断巫氏凌的话,转身便进入屋内。
「去~还有心情调侃我」
巫氏凌愤愤一瞪,但随及脸色一敛,振袖一挥,藏在袖中的左手甩出数颗透明弹丸,弹丸落於东南西北四角後,木屋竟瞬间消失,只余空旷的地面。
「你主子没教你暗算人事很不道德的吗?」
数道劲气化成的利刃朝巫氏凌背後飞来,巫氏凌翻身轻跃,身形轻落於旁,落地之时也毫不客气的回敬几束光刃,仿若彗星般窜过的光刃夹带着比来着更浓烈的煞意,逼的来人现出身影与之抵抗,霎时,无形空气与白昼光透过两人的幻术操弄,形成可斩杀万物的凶器。
「去抓炎之珠」
与巫氏凌对抗的死魅朝身後静静站着的男子低吼道,男子冷冷的撇过死魅流过颊边的汗水,知道巫氏凌的幻术迟早让死魅败下阵来,身形急掠,竟是准备空手闯过巫氏凌为护卫屋内人所创下的幻术结界。
「想破阵,哼!想的美」
巫氏凌那如孩童般的身躯一转,周围树梢上的绿叶纷纷落下,在即将触地之时受到莫名气力影响,集中旋成一道尖锐长棍朝男子攻去,以一挡二,可见巫氏凌幻术之深,但不曾想那名闯阵男子竟从容地抽出剑身,仅是轻轻划过,绿叶顿止,瞬间四散。
「你不是死魅……」
巫氏凌脸色骤变,一个旋身避过死魅的攻击,他想看清男子面容,怎知男子面容覆在兜帽下,一袭死魅装扮倒是不假,但他的确感受到男子出剑时散出的真气并非死魅所有,更非是蓝月人惯用的幻术手法。
男子无视於巫氏凌的惊呼,眼神冷凝,挥刀空旋,在空气中卷起一道浓烈的白雾龙卷朝阵法攻去,霸道且强烈的真气狠狠击向阵法中心,打算以硬碰硬来攻破此阵,巫氏凌感受到来人真气凌厉,了解若是放任不管,这男子绝对会破阵而出,於是双手在胸前打了个不知名的手势,顿时四周草地震荡,三名人影破地而出,直直攻向那名死魅,仔细一看,那三人和巫氏凌一模一样,竟是幻化出的分身,然而功力却一分不减,逼得死魅节节败退。
「喂,报上名来」
巫氏凌轻巧飞跃,接过男子直击而来的剑气後落於阵法间,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男子,本以为男子会回话,怎知男子二话不说,举剑一斩,较方才更猛烈的剑气突窜而来,冰冷肃意仿若冻结了微凉的夜风,剑气所过之处形成一道冰晶,当剑气急冲而过,空中那失去着力点的冰晶瞬间化成利刃插入土里,在地上形成又长又深的雪白痕迹。
巫氏凌神情一敛,终日嬉皮无赖的表情不在,眉宇轻皱,稚气面容有着不合样貌的肃然。
「好样的,就让小爷会会你……」
优美唇角轻轻一扬,露出嗜战的笑意……。
而在阵法保护之下的木屋却又是一番情景,宁静的氛围与清淡的檀香萦绕在屋里内间,倚笙朝榻上正在打盹的若莞烟说
「起来,随本王进宫」
「啊……」若莞烟被突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眼神迷蒙的看向来着,发现竟是致远王时瞬间清醒。
「是是是……小的……」
看到若莞烟忙乱地跳下榻整理稍乱的裙摆时,倚笙二话不说,走过便是抓起若莞烟的手,右脚用力在地上一压一转,两人所在的地面顿时下陷,同时漫起一阵烟雾,当烟雾消失时,碰地一声,凭空飞撞出两个身影,一个摔跌在榻上,一个撞向一旁木桌,劈哩啪啦的碎裂声回荡在屋内,但很快的两个身影又对峙起来。
「哎呀~还好小爷功力不差,没让你逮到人,ㄟ,要不休息一下再打」
巫氏凌严肃的面容在看见屋内空无一人时,唇边露出痞懒的笑意,嘴里虽说着与现在氛围不服的话语,但眸底仍旧有着丝丝戒备,他看着男子冷冷的环视四周,严寒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身上的灰衣大氅与衣袖虽因打斗而破损,但仍不减这男子散出的强悍威势,看着男子越来越阴沉的气势,不难想像这兜帽下表情有多令人胆寒,他默默地在心底哀叹一声,看来他要脚底抹油溜走罗!!
真不知倚笙知不知道他让自己应付的这名男子功底有多深,要不是自己也有几把刷子,早在这男子破阵时也呜呼哀哉了,还指望他解决这男人之後再去堵住倚潋,现下一想,要跟这男子分出胜负还有的拼,倒还不如去整整倚潋那家伙,反正硬要分出胜负也不是他的原则,主意一定,巫氏凌便从容的摆了摆手
「诺!!人你慢慢找,小爷去忙罗!」
说完,巫氏凌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