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碗仙紀事 — 笑洗金盆起刀落(十五)

我知道我又被推入火坑了,再度於不觉然的状态下,被老王八狠狠摆了一道。

正想着开口回嘴,洛子决却是急推着我下车,我人站起身面向车门,衣摆却被後头那分明来整我的给踩个正着,身子一斜,差点就要跌个狗吃屎摔出车外惹人笑话,庆幸本人眼明手快,单手撑地,是迅速地挺直腰杆,稳住身形。

看我回头恶狠狠地瞪他,洛子决愣了一会儿,这才扯起嘴角,两手比出大拇指叹道:「女侠身手不同凡响!直教小生打心底敬佩!果然好腰力……嗯?你为何这样看我?我这不就是为了测试你吗?何必如此……」

懒得听他废话,我这一下马车,便见一干江湖弟兄在我跟前跪下,嘴里说的还是那句恭贺灵枢派紫阳门主大驾光临。

从没见过那麽大的场面,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僵着脸故作淡然,方才伺候的小厮人跪着走了过来,仍旧是高举着宝匣示意我把东西取回,我手来不及收,老王八即抢先一步,指尖搭在我手背上,柔声道:「此物甚重,怎好给门主提拎,自然是在下收拾才是。」

小厮闻言亦满脸困惑:「您是……?」

洛子决笑答:「在下乃永世与门主密不可分之人,」不想他手脚倒快,竟已换了张脸皮。只见那凤眸含笑,佯装深情地凝视着我,看得我心里跟长毛一样,只觉恶寒,「……在下的存在都是为了成就门主,没有门主,自然也就没有在下。」

小厮闻言一个呆愣,紧接着便一副我明白了的模样,乖乖地把宝匣呈给洛子决。这便领我们去二楼的客房入住,要我们稍作歇息,等会儿庄主即亲自拜访,一同共赴晚宴。而次日行程,则安排一整日观看百人擂台赛的最後几轮比试战,当晚,其夺得魁首者即可代表参加日後的金盆洗手宴,也算表示江湖上一代高手洗手隐退,一代高手锋芒崭露。

听到这里,我早已冷汗直冒,脑袋乱成一团,却又不敢多问几句免得露出破绽,无可奈何也只好摆摆手,先请小厮退下。

等人一出去,我顾不得卸下面纱,是立即冲上去扯住那神经病,咬牙切齿问:「你他妈到底在搞什麽鬼!?」

「你要冷静啊!女侠,要冷静啊!」洛子决本是自个玩着不知哪来的掌中戏布偶,看我这奔向他的气势,自然是吓一大跳,人都贴在了墙上,却不忘动着布偶嘟嚷:「你瞧我这新习得的技能,为了能顺利混进来除了说书还干了写文这等破事……天知我这得吃多少苦头才有今天啊!况且,这不都如你所愿地混进来了吗?犯得着如此动气……?」

我是直接把他手上的鬼东西扔开,「紫阳门主是怎麽回事?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我厉声质问着,边说边往自己身上摸剑,怎料怎麽也摸不着,心一紧,是立刻眯眼盯着他,拧着衣服的手劲是越发用力,「说!你什麽时候把我的剑干走的?」

洛子决一脸地冤枉,「谁把你剑干走!分明是你自己忘记!」似是想起什麽,他踮着脚往後头一指道:「你瞧!不就好好地放在那儿吗?就在你背後啊!」

我感觉到嘴角正在抽搐,「你这什麽低劣骗小孩把戏……」我边吐槽边回头,入眼瞧一把剑被好端端放在桌上,不由噤住了声音。

立即冲过去把剑揽进怀里,确认是蓝天穹给的那把无误後,磨刀霍霍,我自然是等着要教训眼前这王八蛋。

「且慢!」

没等我说话,洛子决却是先开口了,满面肃然:「在我离开前,我有三件事情必须告诉你。」

「第一,」他拾起地上的布偶,迅速地套在手中,硬是要搭配着说话,「自即日起,你便是紫阳门主了,纵使在这之前世上根本就没这号人物,可如今紫阳门主是你,流云山庄不比外头,看你不顺眼的铁定多着是,兴许这假名堂还能暂保你一命也说不定。」

「第二,」洛子决从怀里取出了宝匣,把它踢到了我脚边,「龙吟刀你收着,它重死了,弄得我浑身没力气走路还会喘,你有兴趣便收着吧。」

「最後第三……」他两眼盯着我,目光蓦地异常幽然:「记得别死得太快。」

「好啦都交代完啦!大叔要去找梦中情人罗!」洛子决语气万分愉快,从袖中又拿出了尊布偶,套到了自个儿另一只手上,有模有样地摆弄道:「究竟是这方东北正派胜出,还是那方西南邪魔当道呢?让我们敬请期盼!哈哈哈……」

瞧他玩得非常尽兴,一副布袋戏偶上身的模样,我却不忘拦住他:「……你解药先给我。」

「解药?啊!我都忘了……在这!给你!都给你!有不懂的再看里头字条啊!」洛子决匆匆忙忙地把药罐子塞给我,这便迅速地阖上门掩,落跑闪人。

这药罐子跟之前那几个长得都差不多,唯独这拿起来格外沉了一些,我只觉得不妙,果真这一倒出来,发现里头根本都是些用来鱼目混珠的碎石头,俨然又是被那家伙唬了一把,无言之余也只能长声喟叹,我是着实後悔没先给老王八来个剁手指抽脚筋再踹他屁股才准他滚蛋。

不过这罐里头还真有张纸条,里头是这样写的:「小母儿加油!大叔精神上支持你!」

「……」

想了一会儿,我想我还是忍不住,这便泄愤似地把药罐子往门上砸去,外加怒吼一句:「我他妈加你个头!」

殊知,我这拔山倒树地一喊,眼前的门就突然开了。

走进来还是个认识的,那许久未见的仇人。

周楚为依旧是那副面摊模样,烟灰色的眸子很是平淡,唯独这世的造型变了,身上穿得是走简约风侠客型黑衣,耳边还很骚包地衔了个金黄耳钉,简单来说整体就是一个字:潮!

打量完毕,我後退一步,却是没急着说话,面色只作寻常,暗中即手握配剑以来防备。

周楚为往地板上的碎罐子扫了一眼,乃是抱拳道:「在下流云山庄庄主,见过紫阳门主。」

我没急着搭话,只等他下文,周楚为便接着道了:「承蒙门主赏识,择我庄为门主金盆洗手之地,门主在江湖上名气响亮,时人多有所闻,而今能如此轻易与门主说话,吾实感万幸。」

周楚为话看似漂亮,实际上却另有玄机,话中有话,只听他续道:「不过,在下听闻门主有一招『霓裳漫天花飞羽衣曲』十分厉害,以娇柔妩媚之姿惑人眼目,待其心神丧志,专注松散时立即拔剑出击,出手之快恐无人匹敌,更胜当年武林盟主。」他顿了顿,似不经意地扫了我耳垂一眼,这才又笑道:「只不知,在门主退隐之前,在下可还能有幸亲眼瞧见?」

你说霓、霓什麽曲?这究竟是啥劳子矫情名称?我对老王八脑洞大开的设定感到无语,却也只能乾笑地回答:「这都只是些传言,在下武功不过尔尔罢了……」

「门主过谦了,咱们拭目以待,自是有目共睹。」周楚为抱拳,一脸有礼恭敬,硬是不给我说话机会,是又另起话题道:「门主远道而来,在下自然是要摆宴接风洗尘,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等您梳理完毕,请务必前来。」

之後周楚为又是客套了几句,是也没多说什麽,便退了下去。

我人被他请来的婢女梳理着,仔细回想他方才的言行举止,我想周楚为这一世还是对我存有敌意的,而且还刻意提起了武林盟主,止不定早就明白我的真实身分。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家伙还真是身兼数职啊,一次干两个大位的,显然是野心十足,把上一世没得的戏份全补回来了。想到这里我又是觉得感叹,怎麽这实力强的人不论武功还是地位皆强到喷天,而敝人却仍旧弱得跟散沙一样,再怎麽拼命蹬脚也追不上。

抬手制住婢女往我面纱探上去的指尖,我故作随意地问道:「……这宴会摆席,可还有其他贵人?」

「回门主,江湖上大门大派有头脸的早已慕名而来,各个都等着见您一面呢,」她顿了顿,忽然低声道:「奴婢亲耳听见了,武林盟主之子今晚也会赴宴,想必会有要事想跟门主谈谈。」

「喔,大概吧。」感觉身侧投来地灼灼目光,我是一脸淡然,没给她什麽反应。

她则继续冲着我微笑道:「门主且勿担心,咱们庄主什麽事都替你打点好了,您要的金盆也早已备妥。虽然您年少青春即江湖退隐,时为可惜,可如今您这事已拖咱们庄主办了,庄主自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一听金盆二字我便精神了起来,表面上却是面不改色,仅随口嗯个一声以示答覆。

那小卧底看我不搭理她,是起些话题硬跟我聊,直到我皱起眉头,表达不耐烦时她才终於噤声。

可私以为此人还是不够识相,在我耳边直说什麽庄主交待要贴身保护寸步不离之类的鬼话,我人还没踏进宴席场地,即迅速在个转角阴影处手刀将其击昏。

拍了拍手,抬脚正要往宴席大殿堂前进,耳朵却捕捉到一丝细碎声响。

这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果真一转头,於不远处,一抹纤细身影即晃过我跟前,她似乎是喝醉了,走路跌跌撞撞,彷佛随时都要跌倒似的,手拿着酒壶,又哭又笑的,我刚开始是听不明白她在呢喃些什麽的,直到她突然大喊一声天穹,且一脸欢喜地撞进那雪白怀抱中时,我才惊觉这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些什麽。

果然,终究还是见面了。

其实我几乎可以笃定,我前世的那个顾敏敏一定是真的很喜欢蓝天穹,喜欢到不得了的地步。

我想我也是渐渐明白过来了。不然,我实在无法用言语解释此刻的感觉,那整颗心房狠狠抽痛了一番,久藏於深处的害怕恐慌一下便涌了上来,再也无法隐藏。

作者有话要说:

赶稿依旧!

突然间想到一件事情,其实当初设定取东北派跟西南派是因为一篇布袋戏散文的缘故(好像叫阿姊的布袋戏的样子),这让不怎麽擅长取名的我觉得很简单好记,於是就这样取了(非常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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