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路无话,不过周楚卿却是时不时转过头打量我,彷佛害怕我再受寒似的,一想到了就把我披风再扯紧一些,等到勒得我这呼吸都有点不顺畅的时候,见他又转头,我是急忙推开他晾在半空中的手,乃是摇头示意道:「你就别再勒了,我不冷。」
见我如此作态,他整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蹙起眉头,也不知道是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而这一下子,他也不再继续扯我衣袖了,是很快便扭回头,自顾自地走在最前端。
能够自己自由自在的行走对我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眼前这位仁兄的脚程却在这当口忽地加快,我暗想这傻子或多或少也是有些时间观念的,也了解咱们好歹是头一天打卡上班报到,是绝对没有迟到这个道理的。
终於来到这周府正院,几个下人们早在门外头候着,一见我俩,忙面色带笑地扶我上了台阶,此时周楚卿已先行步进屋去,小丫鬟打起珠帘,我又被几个嬷嬷打扮的下人迎入正堂,走到正仰天发呆的周楚卿身侧,这才瞧明白眼前这群BOSS究竟长什麽鬼样。
略略扫了过去,这周家貌似也挺热闹的,厅前左右两张太师椅坐着一对衣穿华锦的金童玉女……呃,应说是上年纪的金童玉女,自然就是周家老爷及正室夫人了。至於这夫人下座还有两位打扮娇艳、貌美如花的贵妇,想必就是姨娘之类的人物了,稳稳当当地又凑成一桌四人麻将。长辈部份讲完了,剩下站着的除了伺候的丫头,八成就是兄弟姊妹、表嫂堂媳了。碍於封建社会,下面有带把的基本上都是有位子坐的,而几个绑双马尾的小丫头片子有些是被愣在一旁罚站,有些则跟心肝似的抱在怀里,我想能进正堂的大抵上都是有些地位的,至於其他那些什麽通房丫头一夜风流海棠开等等见不得抬面的,自是没有提及的必要了。
大宅院里底下黑暗面多,思及此,我忍不住往周楚卿面上瞄了一眼,也不知这家伙是打娘胎就被下毒,还是被谁下蛊扎小人针,才生成这副傻憨样。可眼瞧这一路也长到大叔年纪,还讨成了媳妇,除了是傻人自有傻福之外,上头长辈的庇佑亦是少不了的。
思绪又绕了回来,我眼盯前头那扮相雍容地正室夫人,深感其为不容小觑的人物。
一个回神,丫鬟已是拿了两团锦垫铺在了地上,我见状忙跪下身子磕头,余光瞅见周楚卿先是一脸莫名地眨眨眼,看了看自个儿亲爹後,是也跟着我做起一样的动作,老爷捋着髭须呵呵受了之後,依着指示,周楚卿先起身,我则继续跪着以来行新妇礼,接过盘碟,开始给眼前二老敬茶,这当下,我这茶盏才刚要上奉给老夫人,可旁边那个本发愣的又不知是哪条筋忽然不对,竟陡然把我整个人拉起,还将我手中茶夺走,咕噜一声,是自个儿饮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室静默。惟见他一人晃着杯子,呆呆傻笑:「我口真的好渴呀……」
见於此景,老夫人想当然尔面色发沉,握着扶椅的手都抽紧了一下,明显动怒。另外几个看戏的乃是暗自低笑了起来,却又不敢出声,整张脸憋得胀红,心里头铁定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突然,也不知是谁说出那麽一句:「傻哥哥又闯祸了……」低笑声於此渐渐抑制不住。
自觉有失颜面,老爷子一拍案桌,怒斥:「——卿儿!」
只见周楚卿一脸无辜地大声问着:「媳妇儿这茶不都奉完了吗?干嘛还要一直跪着?这膝盖可是会痛痛的。」话说着人攥住我衣角就要拉我出去,而本人我好歹也在天界打滚了五百年,如此以下犯上,不识时务的行为是定不会去做的。我以指甲狠戳傻子手心肉,等他吃痛松手,是立即飞扑跪地,额头顶於地面,彻底表明我跟这傻子不是同一国的,真不是同一国的!
虽说眼下我这举动非常浮夸造作,引人目光,可那姜终究还是老的呛辣,耳闻惊呼声作起,抬头一瞧,不想老夫人竟在此时生生被气晕了,闭眼手扶额头做虚弱状。当晚辈的眼瞧此景,立即从位子上跳起,拔脚奔了过来,几个不长眼的还踩到我的衣摆,总而言之是纷纷簇拥到她老人家身边寒虚问暖,几个着急的还红了眼圈。不过老夫人却是很不领情,一个劲地推开众人,摊着身子,半吊着气,只肯唤一个人的名字:
「渚……儿……」
有人开始大吼起来:「来人!快请甄姑娘来!快啊!」
这语音落尽,似是有女主雷达感应,众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了过去,我也跟着回头,可终究是慢了几刻,这一晃眼,绘有睡莲的锦绣鞋头依着浅黄裙摆便在我眼前如流水般浮过,纤细的腰仿似不堪一握,柔美精致的侧脸乃是羊脂般地白皙,高高绾起的发髻更如云中探出的月华,美得让人一眼瞧见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此世的她加了一个甄姓,甄钕渚果真就成了真女主。她是从大厅外头跑进来的,神色看起来非常慌张,她手抚在老夫人手腕上,柳眉一拧,飞快点了几个穴位後,手覆其额头,便是柔唤一声:「姑妈?」
老夫人被这神之手一碰,是很快地就眨眨眼,来了精神,待看清来人,笑靥更是如花绽放,握起钕渚的手做慈蔼老妇人状:「我的好渚儿……」
「姑妈……」
「我的好渚儿,如果没有你,姑妈该怎麽办才好……」
「姑妈你别这麽说……」
「等会儿好好打赏你,你且去那锦凤堂寻蓝先生……」
「——太好了!夫人身无大碍实在太好了!孩儿还以为……」
「——此次可真要感谢咱们甄妹妹……果真是活菩萨啊!不知姑娘可否能……」
「——是啊!是啊!有甄小姐这一人,府里的大夫都可以告老还乡去了……」
说话声此起彼落,有人喜极而泣,有人笑带讥讽,有人低念阿密陀佛,有人感谢苍天保佑。众人皆万分热衷於这场矫情桥段,生怕不跟着演个几下、讲些台词便会错过什麽。
我也不知这场钕渚正式出场戏是还要上演多久,正感不耐烦之际,我突然好奇此时周楚卿在干些什麽,哪知左右环顾了一遍,却愣是不见他人踪影,俨然老早就翘头离去了!
视线再看看前头,你妈钕渚那场戏还在拖个没完,我觉得很浪费时间,乾脆把目光放在被冷落的老爷子上头,大约跟他讲了几句,老爷子大概心想终於有人理睬他了,倒也挺爽快地答应放行,我二话不说站起身子是调头就走,跨过门槛後回头一瞧,诚如我所料的是完全不惹人注意,我突然有点感叹我这存在感着实也太低了一些,但看看钕渚那被团团围住的忙碌样,想想她也是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