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碗仙紀事 — 銀漢無聲轉玉盤(五)

安静了一会儿,他似是斟酌了良久,才闷声回应一句:「明白了。」

只见他挪了挪屁股,身子靠紧墙壁,硬生生把背面对着我。我这会儿忙碌个一整天也是累了,打了个哈欠後也学着他转过身,面向着另一头睡了过去。

深以为,我这眼皮方没阖上多久,耳朵即隐约听见外头公鸡啼了几声,此时睡得正香甜舒适,我不以为意地翻了个身,却感觉有人开始在扯我棉被。

我不由皱眉,死死把被子扣个紧实,怎料那力道却是攥得越发用力,争得我整个人都醒了,却是不愿如此轻易妥协,僵持了好一阵子,终究是不敌对方力气,还狼狈无比地连人带被拉了过去。

一瞧清楚始作俑者,我拉住他衣襟便是咬牙开骂:「不是说不准抢棉被了吗?你想睡地板呀?」

他却是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讷讷道:「小母儿,现在天亮了,我要折棉被。」他指指窗外,此时日光已是铺洒了进来,带来一室明亮。见我愣住,他盯着我,突然又指指自己衣领,十分认真地问道:「小母儿,你这会儿也碰到我身体了,晚上可是要咱俩一块睡地上吗?」

「……」

我被他这话堵得哑然无语,如果不是知道周楚卿犯傻,我还真以为这家伙是在调戏人!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私以为此人不论有没有傻皆然不好对付,缩回手,我默默下床让婢女来给我好生梳洗,回头望向他,就见其动作熟练地把紊乱成一团的被单抖开摊平,再仔仔细细地对折再对折,检查每个叠角处,不放过任何一丝皱摺,模样万分专注。

「……少夫人别惊讶,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正笑着帮着我通开头发的婢女名唤碧花,据说本是老夫人厢房里的得力大丫鬟,此次是特地调过来伺候我的,要我早些习惯这周府环境。她年纪少说也有三十多岁,看起来挺面善亲切,不过,我认为老夫人派她来指不定是以伺候为名行监视之实,但这也不是什麽稀罕事,毕竟在这大宅屋檐下,铺些眼线总是好管理、易办事的。

「这是大少爷从小的习惯,自个儿的被子从不让下人碰的,说是这样亲手叠得整整齐齐的,晚上睡觉才能睡得踏实舒服。」碧花边说着边帮我梳了头少妇才可梳的牡丹髻,又替我绾上了面翠玉雕花头面,好不容易打理完,她这才笑着低声道:「奴婢在这周府里待了多少日子奴婢也数不清了,但大少爷的脾性奴婢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也已成亲了,若有什麽不好,少夫人也该多多担待才是,时间一久,自是会习惯的。」

听这话,我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这碧花的话自是那老夫人BOSS的话,大抵上翻译就是老娘儿子就是犯傻了呗!既已上了贼船就只有好好认命的份,不能够後悔啦!宅讶跛?揪咪~

再说起,依传统习俗,大婚隔日一早,是得去正院找公婆奉茶请安的,待我俩都准备妥当,便是沿着园子,迈步往长辈的宅院走去。

如今虽值夏日,可清晨的太阳尚未整个露出,园子里树荫处多,温度多少有些寒凉,我这身青绿绮罗绉裙料子单薄,一时凉风旋来,无预警地沁入肌理,使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本是不以为意,吸了吸鼻子,只管继续往前行,可我身边的周楚卿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盯着我皱眉道:「小母儿,穿太少了。」

他这话才刚落下,便一声不吭地转过头走了回去,我先是一呆,忙提起裙摆追过去,怎知不过才一个转弯,那家伙彷佛跟瞬间神隐似的,一溜烟即没了踪迹。

而这周府腹地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宽大,整座园子光小池子就有好几个,更不用提其他那些花花草草,缤纷地让人眼睛视线不知该往哪摆才好。我这头一时寻不见他,只好原路折返,可走到了刚刚那位置後却又不明白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前进,索性原地等待着,我相信总会是有人来的。

而没过多久我远远地还真见着有人往这方向走来,我本想着凑上前,可一瞧清那人眉眼面目,我浑身一个惊悚,浅意识地就闪到一棵粗树根躲去。

衣若天边云华,此时的蓝天穹仍旧穿着一身直裰白袍,可那款式跟上一世的修仙道袍总归是不一样的。见其头束紫玉小冠,双边袖口处绣有金线花纹,腰别月牙色云锦宽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简单来说有点像公子哥的打扮,惟不知他怎会出现在这周府……

大概是我这打量目光太过炙热,蓝天穹视线突然就朝我这头瞟了过来,我掩饰不及,终是听他喊出一声:「姑娘?」

一拍脑门,我感叹流年不利,乃时不与我也!可这当下也只能认命地旋过身,来跟仙尊打一声招呼说哈罗。

「姑娘可知道这锦凤堂在何处……」原来这蓝天穹是来问路的,只是话说到嘴边,他突然睁大俊眸,是终於认出我来了,诧异道:「姑娘是那时候的……」

我点了点头,向他礼貌性地笑了笑,感觉到那眼神朝我顶上发髻扫了过去,眼前人神色忽地一变,是忙退後一步,弯腰打了个揖,语带歉意道:「是小生失礼了,唐突了夫人。」

我冲他摆摆手,一脸不甚在意,而他盯着我,似是想起我俩今世初遇时,我那分明是逃跑却被误解成自缢的场景,而很明显地他也认为我铁定是走想不开路线了,其眉心间乃是轻不可见的一皱,蓝天穹对着我又是行了个礼,语调也不由沉重了一些,「愿夫人事事顺心,平安康泰,小生先行告退了。」

待他前一脚离去,後一脚那火红身影便飞奔回来了,这一世的大叔依旧喜欢这大红颜色,一身绦炎儒袍束着玄金缎纹腰带,可他貌似不喜以冠束发,仅在发梢间插着一根墨玉色木簪,其实那簪本是为妆点绾起而用其固定并不牢靠,再论被他这一路跑跳折腾,迎风一吹,青丝自然是铺散而开。

这公婆都还没见成,就见他一副狼狈样,我皱起眉头,正想质问他干什麽去了,他却是递了团稠布给我,大气都还没喘足,是对着我笑盈盈道:「……小母儿,披风暖暖。」

见我怔怔地望着他迟迟没有接过,他歪头想了想,乾脆直接把披风朝我肩头盖上,待系好後即探手扯过我衣袖,拉着我往前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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