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右耳 — 02

问我怎麽和阿通遇见的,大概是幼稚园那时,那一瞬间,我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真正对我好的那个男孩,我开始自暴自弃,偷东西、破坏公物、甚至与老师顶嘴……任何大家觉得坏的我通通都做,我只是想让大家都注意我而已。

而某天深夜,空虚感填满我的无助,我爬窗溜走,跑到隔壁邻居家里想要把刚出生的小猫都丢到河里时,一个嫩致的小男孩走到我身後,淡淡地说:「你真的开心吗?」

我一楞,呆呆地看着他坚定的眼瞳,不知为何,我将小猫轻轻地放入纸箱,望着他乾净的脸庞,那一刻夜很静,他嘴唇慢慢勾起弧度。

我哭了。

我哭得很伤心,第一次有人看见我的行为而不斥骂我,而是问我的感受,我等了那麽久,就这一句话,让我从此对他卸下心房。

「以後别这样做了,不会有人会因为这样喜欢你的。」他说。

我点点头,将小猫放回原位,朝身後的人一笑,喃喃道:「我叫做梁静。」

「石通,大家都叫我阿通。」他眼睛弯成明月,像我示好。

我们天天玩在一起,感情甚好。

有一次我在他家外面靠着墙等他一起出来玩,却看见他白色的上衣沾上了一点血红,光着脚丫子走了出来,随着他身後的斥责声,他开始拉着我狂奔。

後来阿通彻彻底底地变成恶霸,开始欺负人,做的事情和我小时候的恶行没有什麽两样,我有时候会故意问他为什麽不当以前的好人了?他笑了笑,温柔摸了我的头,没说什麽。

我跟着他当坏人,我总觉得他做的都是为民除害,可每次村里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时,气不过的我受到他眼神警告後,也只能低着头跟在他身边。

日子久了,爸爸听见了这样子的消息,开始将我禁足,尝试各种方式的逃脱,每次别人口中的温馨家庭,唯一等着我的,有一张气愤的脸,还有一个假慈悲的眼神。

我习惯了。

「梁静,想什麽?」郭厢宁从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纸,「地中海现在叫你去导师办公室,他看起来很不爽。」

地中海是我们班导兼体育老师,个子矮矮的,每次上体育课大家都不喜欢坐在前排,因为没人能接受他那恶心的口臭,还有那随时会爆炸的脾气。

「学费有困难吗?要说几次才听得懂,你知道学校经费不是很足,为了等你一个要拖累多少人?」

他的声音渐渐变尖锐,有些懂得这情况的老师识相的戴起全罩式耳机,能走得便走,留下一些饱受折磨的菜鸟代课导师。

我垂下眼帘,「老师,再给我三天,我保证一定会交。」

看见我向他示弱,地中海情绪马上转变,肉肉的双颊撑开了唇口,「梁静,不是我爱说你,你看你成绩好,品行好,人也长的精致,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坏了大家对你的期待吧?我听说你老爸是开诊所的,钱应该不缺才对,所以要尽快,知道吗?」

天知道他是为了班级荣誉而这样子嘻皮笑脸的。

「知道了。」我乖巧的点了头,摆脱气闷後,离开了导师室。

「梁静梁静!」一出门郭厢宁就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我、我听说那个……」

我拧眉,「哪个?」

「男神被石通打到送医了啦!」

男神?石通?打架?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见郭厢宁抓着我的手就是拔腿狂奔,直到看见两个人躺在柏油路上喘着气,我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我的楠楠……」郭厢宁擤鼻,想上前帮忙却又只住了步伐。

回神後,我眼神直直盯着一脸都是血的阿通,我摀住嘴巴,与他视线相交。

他受伤了……人群中,我颤抖地往前一步,却看见阿通拼命地摇头,他要我不要过去,可是他伤得太重,我很怕他会怎麽样。

正当我鼓起那个勇气的同时,郭厢宁一手把我拉住,她喊:「梁静,你现在不能过去打石通,你会害了吴楠七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要打他。

我眼泪再看见阿通的舍不得後,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滑。

不是的,我只想救阿通,难道大家没看见吴楠七只是被踢晕过去而已吗?难道大家没看见阿通痛苦的紧抓住自己的膝盖吗?

忽然之间,对面拿着扫帚的几个男孩听到郭厢宁的话,一个上前就开始对着阿通猛打,有人拿着小石子往他身上丢,他痛苦的表情,都一一铭刻於我心上,一痕又一痕,我清楚阿通不是这样子的人,

这肯定有什麽误会的,可是那个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人,已经晕过去了。

我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拉着,我哭喊着,几乎斗要吼破嗓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通痛得满脸狰狞地往我这边瞧,他故意的,他让全部人都觉得我为了吴楠七而控制不了情绪,可是我好担心他。

「行了!梁静你冷静点,楠七一定没事的,你乖不哭了,石通那个人会有报应的,他偷了主任的手机、还吃霸王餐,他做了那麽多坏事,老天爷不会放过他的。」

「是啊,吴楠七平时对人那麽好,不会有事的。」

「不哭了。」

不是这样的,他偷主任的手机是因为他看见了主任偷拍学姊的裙下,他吃霸王餐是因为上次他爸妈被老板多收一倍的晚餐费,所以才会这麽做的。

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刺入我心头,看见阿通渐渐失去声息了,我双脚无力,躺在地上痛哭。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恨我来到这里,我恨我的懦弱无能,我恨他宁愿自己承担一切。

每次都是这样,他总是自己承担,然後笑着和我说没事,我们两个的感情就像兄妹一样,可是这次,我却只会哭闹。

最後一眼见他,我的眼前突然一黑,有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梁静,你觉得我像你的谁?」

「哥哥呀!」

彷佛听见他擦掉了眼泪,笑着说:「那以後梁静在别人面前,可不可以当作不认识我?」

「为什麽?」

「因为阿通哥哥只跟一个人说话,如果梁静把我介绍给人,那个人就会跟我很好,然後我以後就不会跟你说话了。」

我也是後来才知道,阿通是怕别人把我和他归类为同类人所以才这麽做,而我也自私地为了不让爸爸更严厉的对我,选择听了阿通的话。

可是我现在好後悔。

「梁静,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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