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过去每个上学的早晨无异,笹谷和茂庭在教室里碰面、打招呼,哈拉几句之後便开始上课。
只是今天的笹谷显得一点都不轻松。
小休刚开始茂庭就走到笹谷的桌前,看见对方之後笹谷乾脆地站起身来,与对方一起走出了教室。
去小卖部只是个藉口,因为笹谷和茂庭都清楚对方不习惯在三餐之间吃零食,而且彼此的中饭都是由家里准备,因此也不需要预先购买。
最後,笹谷为茂庭和自己买了明明在贩卖机就可以买到的纸包牛奶,然後开始从小卖部走回教室。
刚离开围住小卖部的人群,茂庭便终於忍不住向来路上一直没作声的笹谷开口。
「所以……昨天我问你的事,你要说吗?」
听罢茂庭的说话,笹谷用力吸了一口牛奶,吞下以後才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其实也不是甚麽复杂的事。在旁人看起来,阿鎌就是特别喜欢你!我也试着问过他,不过他说不是那样子。」
茂庭看着笹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慢慢吸着纸包中份量不多的牛奶。
「就像是国文老师说过的,爱和喜欢的意思是不同的,再加上前缀词还会有更多的解释。」
笹谷的说话让茂庭皱起了眉,牙齿开始轻咬起仍残留着牛奶的吸管,并且从同班同学双眼中移开了视线。
「不要说得这麽迂回啊!这样很像大叔!」
「喂!你不要学班里那些女生好不好?很伤人啊!」
放开了正被自己牙齿折磨的吸管,茂庭要轻轻叹一口气,视线重新对上笹谷武仁。
「那阿鎌是怎样说的?阿鎌的不是那样子,到底是甚麽样子?」
对於茂庭的锲而不舍,笹谷第一次感到有点厌烦。然而他所真正厌烦的并非茂庭本人,而是在茂庭面前无法守住对鎌先的忠诚的自己。
「茂庭你真的很笨耶!你知道昨天阿鎌对二口做了甚麽吧?他不是像喜欢二口那样子喜欢你。所以他会对二口做那种事,他不会对你做那种事。你懂吗?」
先是被笹谷的骂语吓了一跳,然後茂庭回想了一下昨天的现场,从同班同学眼中移开了视线。
虽然那件事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想到鎌先和二口在视听教室发生的事,又想到二口在那之後的表现,茂庭对此感到有点难为情,还有一点烦恼。
「唉……抱歉,我语气可能有点重了。不过呢,无论你懂不懂都好,我也希望你不要向阿鎌确认……我答应过他不会说的。」
「不,不需要确认,我有感觉到这件事。只是二口再提起来了,所以想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好朋友。就算毕业了,就算不去同一所大学,就算以後不打排球了,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和你和他。」
一手拿着对方所买的纸包牛奶,茂庭的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向着笹谷的方向举起来了。会意的笹谷也将自己的一手握成拳,轻轻碰上了茂庭的拳。
「没错。」
边走边把纸包牛奶喝乾并扔掉,茂庭和笹谷在第一节小休完结前回到了教室中。
而在另一个教室的鎌先靖志本来想着要跷课,却因为醒来时看见茂庭要的电邮,所以打消了跷课的念头。
美好的星期五是众多人士所梦魅以求的,只是心中充满後悔,头部又轻微疼痛,让鎌先无法开心起来。
中午的时候被茂庭找出去说话,鎌先想起昨天对方的模样,想起昨天自己做的事情,感到非常难受。
「你今天吃甚麽?没带便当吗?」
在学校庭园的树下,茂庭打开自己所带的便当,旁边坐着只拿着纸包饮品的鎌先。
「没……昨晚…跟家人说了不用做……」
看着自己的便当轻轻叹一口气,黑头发的前排球队队长把自己分成两层的餐盒放在地上,很快地把饭和菜分到不同的两层去。
「我们快要毕业了……老想着跷课可不行喔!」
将其中一份便当递向鎌先靖志,茂庭要的笑容就像叶缝间透下来的阳光般,灿烂而不刺眼,让他很自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以後如果进了大学,每堂跷掉也不会有人管的,不过跟不上就会被当掉。如果去就职却是每天都不能跷,不然会被辞退的……总是逃避,是无法获得想要的事物的。」
默默吃着茂庭分出来的便当,默默听着茂庭的说话,鎌先默默地想起了二口。那个平常爱放狠话、怕麻烦,总是动不动就露出不耐烦表情的人。
只是现在充斥於栗色头发下的脑袋中,却是褐色头发衬托下的、既愤怒又惊慌的表情。
无意识地将还没吃完的便当放下,鎌先靖志有点失神地坐着,直至茂庭要发现了他的失神。
「你还好吧?不要这样啊!」
「抱歉……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
「那……你昨天为甚麽要那样做?」
被问及让自己後悔不已的事情,栗色头发的人觉得无地自容,只是惟有茂庭的提问他不会蒙混过关或拒绝回答,所以他稍稍深呼吸了好几下,再展开了对黑发的人的答话。
「我……昨天只是想跟他说清楚……但是他……他挑畔我啊……」
放下了手中的便当和餐具,鎌先靖志以双手挡在自己眼前,企图掩藏自己的脸,由於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非常的羞耻。
「…不知怎地血往上涌,然後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种事…不能忍也要忍啊,如果你是男人的话。」
并不是想要搁狠话,茂庭要只是单纯地说出一种平常的道理,却让听着的人感到更加的无地自容。
「如果你说现在该怎麽办,我觉得……首先应该要道歉。无论他原不原谅你,你也必须要道歉。作为一个男人,至少要做到这份上,否则——算了,我相信至少道歉你是做得到的。」
茂庭边说边想起,昨夜与二口独处时发生的事情。
向来表现有点傲慢嚣张的男生,在同班同学回家吃晚饭时,和访客一起食用较早前预先购买的便当。
寂静无声的室内本来只有两人嘴嚼食物的声音,然後茂庭听到了另一人吸鼻子的声音,往声源看去又看见默默流泪的住客,一下子被吓得手忙脚乱。
立时放下便当和餐具,茂庭想要去拿面纸,却在站起的时候被身旁的人抓住了手腕。
『我该怎麽办啊?前辈……』
一只手抓住茂庭的手腕,另一只手擦着流泪的双眼,二口像个孩子般轻声叫喊出自己心底的问题。而还没有确实答案的人,则只是保持静默注视着发问的人。
『鎌先前辈他说……他说他喜欢我…我应该怎麽办?他在几次对我无礼之後才说喜欢我……我要怎麽办才好啊?』
在一旁听着对方近似自言自语的说话,茂庭伸出没被抓住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头褐色的短发以示安慰。
『那……你对他,你对阿鎌,是怎麽想的?』
『我……』
带着泪水的双眼看向身旁的前辈,二口张开口又闭起来,然後再次开口。
『我一直以为鎌先前辈喜欢的人是你……我尽可能将他当作普通的——』
忽尔惊觉自己说溜了嘴,二口本能地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本来被轻微擦红的皮肤变得更加的殷红,看向身旁茂庭的双眼立时转向跟前吃了一半的便当。
二口的说话和表现让茂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这种有点可怜的反应,也让茂庭禁不住对後辈生出多於关心的怜爱。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就算…就算是笹谷前辈?』
『就算是笹谷,我也不会说。』
听着茂庭坚定的承诺,二口轻轻点头,然後重新拿起被放下的餐具。茂庭见此状也拿起了自己的餐具。
直至回家吃饭的青根回来为止,两人也没有再开口聊天,只是默默地看着电视。
原来视线放於远处天空的茂庭,说完想要说的话後将视线收回,看着身旁的人露出鼓励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对方肌肉结实的手臂。
「看得出来二口对你是不一样的,不要轻易放弃!」
对茂庭的鼓励以点头回应,然後鎌先像是要打起精神般,大口大口把茂庭分给自己的便当吃掉,然後把餐盒和餐具交还,并在请对方在原地等待之後冲了出去。
带同三个纸包果汁回到茂庭身边,鎌先把其中二盒交给对方,说是要给他和笹谷致谢的一点心意。
约定了下课後一同去看後辈们练习後,两人便互道再见,回到各自的教室。
在伊达工二年A班的教室中,虽然二口坚治虽然想要午睡,但是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因此这天午餐後他选择和同班同学青根高伸离开教室去散步。
然而回到教室之後,他发现自己的桌子抽屉里,被放进了几张捏成一团的面纸。虽然乍看之下像是恶作剧,但面纸总是让他联想起不想碰到的事物,因此他小心翼翼地用铅笔将面纸弄到垃圾箱里,并且把铅笔也洗了一遍。
昨天的事件让二口神经变得异常敏感,上课的时候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在今天之前也发生过几次这样的“恶作剧”,让二口有点心绪不宁。
向其他同学查问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在甚麽时候接近自己的书桌,因此二口只能将此事先记在心上。
下课後便和青根一同前往部室更衣进行练习,在更衣的时候,他在与青根共用的储物柜柜门边缘发现了疑似被撬的痕迹。
虽然那样的痕迹似乎已有一段时间,但是刚发现所让二口产生的担忧却是全新的。
向青根和其他队员查问也没得到答案,因此二口变得更加的敏感,而无计可施的青根也只能陪在二口身边。
然而,即使可靠的同班同学就在身边,即使身处让自己最为享受的体育馆,即使被熟悉的队员们围绕着,二口还是无法放松下来,练习期间一直板着脸沉默不语。
退役的前辈三人今天并没有参与练习,而是直接走到看台上,想要好好看看後辈们的练习情况,因此茂庭、笹谷和鎌先一开始便发现了二口的异状,鎌先为此又再产生自责与心痛的感觉。
然後站在看台当眼处的三年级们被发现了,三人於是挥手回应了陆续进行鞠躬敬礼的後辈。
发现前辈三人,正在进行扣球与拦网练习的主将和副主将也停下动作向看台鞠躬致意,但他们没有像平常那样与前辈们展开对话,而只是往摆放水瓶毛巾的地方走去。
伊达工排球队的水瓶是由经理滑津舞准备,并放在场侧指定的地方,供练习的队员们使用。
队员们当日首次取用之後,通常会将水瓶和自备的毛巾集中放在场侧较顺手的地方,而不会放回去水瓶的篮子中。
今天首次取用水瓶後二口盖好了瓶盖,习惯性地把毛巾摊开放在水瓶上。而当二口想要再使用之时,却发现毛巾被折叠好放在水瓶侧,水瓶的盖子则被打开了。
「小舞,你有动过我的水瓶吗?」
「没啊,我放下水瓶之後就去洗球衣了。怎麽了吗?」
伊达工的球队经理滑津舞满脸疑惑看着队长的背影,而背向球队经理的队长只是摇摇头说没甚麽,然後直接拿起了副队长的水瓶。
「喂青根,让我喝你的!」
在稍远处进行伸展运动的青根高伸回了一声“好”,二口便不再理会让他心生怀疑的瓶子。
稍事休息,补充水份与电解质之後,伊达工的练习便再次展开。然而,视线游移不定的鎌先靖志注意到了,一个身穿伊达工黑色上衣的男生,独自走向摆放水瓶的位置,蹲下来一会之後再站起来直接走出了体育馆。
本来鎌先的想法只有:就算不是正选也要好好锻炼,但在後来再休息时二口的反应,才让他明白看见这一幕的意义。
13续8/4/2017,06/8/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