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009年2月4日
书总算赶在印刷厂休年假前第一刷完成,前一阵子忙碌的生活总算告一段落。我开心地告诉在云林的家人,今年过年终於可以好好跟亲戚朋友交代,自己的儿子在台北究竟在鬼混什麽。
收拾着简单的返乡行李,看着此刻仍然空无一人的房间,想着上一次跟你对话是什麽时候,却怎样都没有鲜明的印象。虽然偶尔会在俱寂的深夜里,听见门外金属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但总因为疲累没有走出房门与你打招呼。
明明是住在一起的,为什麽却在潜意识里感觉你刻意地逃避与我共处。
看着手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门外却依然没有任何人活动的声音。我走进客厅看着满是你烟头的烟灰缸,虽然自己也是个抽菸者,没什麽好资格向你宣导说教,抽烟有害健康之类的八股言论,但这数量实在是过於惊人。我拾起烟灰缸,将灰烬与烟头倒进垃圾桶中,此时,总算听到楼梯间传来你的脚步声。
「哈罗,我是这屋子的房客王瑞京,好久不见了。」
我夸张地向你打着招呼,你只是默默地点着头,将身上厚重的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问你吃过了吗,你又摇了摇头。我打开冰箱发现几乎没有食材能够使用,才发现这间屋子没有开伙的时间,大约等同於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坐在这吃饭的时间。当初你接受我无赖的以做菜这件事情作为抵房租的提议时,自己的确曾兴致勃勃地阅读过食谱好一阵子,但最後仍沦为虎头蛇尾。
「吃面好不好?」
终於在橱藏柜中找到一包白面的我,没有给你的回应的时间便准备走向厨房。刚洗完澡的你,让因为冬天而显得没有人味的皮肤,在微微蒸气的白雾里透着淡淡的粉色,而那尚未吹乾的头发仍若有似无的滴着水珠。你随手拿起一条砖红色的毛巾披在身上,默默地坐在餐桌前看着手机等待着。
「我明天要回云林过年,大概十天吧。你呢,不回去?」
我随着你的视线,看向客厅那包整理好的行李,笑着解答你的疑惑後,便将汤碗端到餐桌上,并将餐具递给你。而你只是淡淡地表示不打算回去後,便再次陷入沈默之中。
「是喔,我想说好久没有看到你妈了,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去看看他。」
「你可以去啊。」原本正慢条斯理吃着汤面的你,头抬也没抬的只是皱着眉头朝我看了一眼,就像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千百遍一样的不耐烦。
「难得过年的干嘛不回去,有够孤僻的。」
你将筷子重重的踯在碗上,那响亮的金属与陶瓷的碰撞声,打断我接下要说服你回去的话。你倏地站起身,捧着空的碗筷走向厨房,留下傻愣地坐在餐桌旁的我。感受到因你离去而带来莫名的烦闷,不能理解为什麽最近你总表现拒人於千里之外,上次打电动时明明还好好的。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进行正常的对话」而已,那曾经只是极为自然的日常生活里的一部份,为什麽有朝一日它会成为一个「愿望」,还是如此难以完成的愿望。
「干,王延安你是怎样,我只是想要关心你而已。」
我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低头洗碗的你,应该要好好说话的,明明告诉过自己好几次要好好说话的,但为何话到了口中,却变成无法控制的抱怨。
「你要是这麽想找人关心,不如去交个女朋友来关心吧。」
我喜欢你。其实只是这麽简单的话,打字也不要两秒钟的时间,为什麽总是鼓不起勇气说出口。
记得有次,在超市里遇到你的女粉丝。打从我们走进超市没多久,便不时地将投射着热切的眼神,并且兴奋的窃窃私语着。当时你只顾着对应手上的待买清单,仔细的挑选着架上的商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小小的骚动。关於你能够得到这麽多人的喜爱,我丝毫不感觉意外,在舞台上的你从来不刻意卖弄,却依旧吸引着观众的目光;又像你只是如此自然的存在,而我却这麽不自然地喜欢你一样。
终於,她们在我们走进冷冻区时鼓起勇气前来搭讪。我站在一旁,看着你脸上挂着逐渐招架不住的笑容,但她们却丝毫没有察觉,只是絮絮叨叨地抓着你表达喜爱的心情。为了挽救你这块彷佛像丢进鲨鱼池中的带血生肉,我立刻自告奋勇提议要替你们拍照,并且在夹杂着嫉妒的恶趣味中,以不着边际的方式恶搞着照片。
「欸,刚那穿黑色背心长发妹胸部超大,你看我故意把冷冻库里的『奶皇包』拍进去。」
「你的菜?」你露出了总算解脱的表情,瞟了一眼我所指的奶皇包後,直接略过拿出了蛋饼皮。
「我觉得是假的。」我环顾了四周後小声地说着。
你只是淡淡的说着无聊两字,然後拨开我欲勾住你脖子的手,推着手推车迳自地往下一柜走。我从後面小跑步,抢过推车的所有权,往里面胡乱地丢进一堆垃圾食物。
「干,那麽多正妹粉丝,你都不会想要把一个喔?」
我口是心非的问着。如果我是他们该有多好,是不是就能像他们一样,轻易的说出「王延安,我好喜欢你」。
「他们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他们想像中的王延安。」
你皱着眉将手推车里的洋芋片重新放回架上,低声的劝戒着这种东西别吃太多。又在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了,我边看着你,边伸手将架上的洋芋片再度丢进推车里,甚至比刚刚更多。喜欢就是喜欢,为什麽会需要这麽多罗唆的原因。
忽然想起你说讨厌豆芽菜的理由了,因为你说喜欢只要一个理由,说得罗哩八唆的其实就是不喜欢。
你说去交个女朋友吧,而我现在才知道,那代表着你有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