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們所渡過的世界末日 — (七)2008年12月29日

(七)2008年12月29日

「好久不见,从那次之後都没有见到你了。」

「哪天有空可以出来吃个饭?」

「回我个讯息吧。」

   世界真的小的离谱,从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里再次遇到你,还是和王瑞京一起。很烦,真的很烦。不打算给予任何回应,随意将手机丢向床边,调整着晚上演出的曲目。此时再度响起的讯息声,使我不得不放下手边的工作,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手机上。

「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公私分明的,但你知道的,人嘛。」

「王瑞京不是我们这边的人。」

   试图用短短几个字解释我与王瑞京的关系,却在输入栏位里重覆着删改。忽然对於自己的中文程度感到差的可笑,难怪王瑞京总是无视我对他作品的指教,只是眯起眼睛神气地表示「你国文超烂你不懂!」。

    看着你刚刚传来那则没把话说完的简讯,我焦躁的丢下乐器想要点起另根菸,才发现下午刚买的菸盒早已乾扁。

    王瑞京总是边清理着烟灰缸,边告诫着说以我现在这种抽法,肯定会早死。忘了是什麽时候开始有了抽菸的习惯,只记得某次从一夜情的男人身上传来一股似曾相似的味道,「我想大概是洗发精的味道吧,你喜欢?」,他边吻着我,调情般的笑着回应我的疑惑。

    我讨厌那味道。我好像是这样回答的。

我伸手拿了那名男子放在床头柜上的菸盒,讨了打火机,点燃人生的第一根菸。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人类跟动物其实很像,喜欢一个人其实是被他的味道所吸引。

自离开云林来到台北後,试图想要忘了所有会让我回忆起那段故事的味道,因此无法自拔的让身体在空教室、暗巷、旅馆、车子里,与那些来来去去的人疯了似的交缠。当时我不能明白当众人离去後,回到寄人篱下的房间颤抖着躲在棉被里哭泣是为了什麽,只是怕痛的告诉自己下一次别再这麽做了。

然後再一个下一次、再一个下一次,再一个下一次。

与王瑞京在连锁咖啡厅重逢那天,我才总算明白需要被掩埋的,是深入肉里的,原来这就是欲盖弥彰。高中时,他勾着我的肩膀的手常飘着淡淡化学刺鼻的味道,那是熬夜写作时沾满右手的笔墨与立可白的味道;有阵子因为参加学校班际球赛,与我一起坐在小吃店的他,身上常有着汗水与肥皂交杂的味道;以及他总用着相同牌子的洗发精,那清新的柠檬香气。

大概没有人的味道是相似的,也没有人的味道是能够被取代的。

   才刚打开公寓大楼的铁门,就看到你一派轻松的站在门外。铁青着脸原想叫你滚开,但想起你是王瑞京的编辑,只好勉强扯起嘴角回你个微笑。而你只是自在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刚刚那则简讯是开玩笑的,自己并不是个会拿专业开玩笑的人,要我别紧张。

「我和王瑞京约在家讨论出版书籍的细节。当然,我也是想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再见到你。」    

     

「看到了,现在满意了吧。」

   明知道那事并不是你的错,把气出在你身上并不公平,但你的出现会唤起太多我害怕碰触的回忆,使我失去理智。下意识的轻抚过掌心微微凸起的伤疤,年轻时为了逃避这个伤疤背後所带来的伤害,使我遭受到了巨大的惩罚。

「我等等会去看你表演啊!」你朝着我的背影喊着。

    理所当然的,我搞砸了这天的表演。

当我从表演场地走上来时,又下起了台北冬天寻常的季风雨。你撑着一把大伞站在那,走向前亲昵的勾着我的肩,要我一起共撑。我推开你的手本想调头就走,你却快步的从後面追上来,用伞再次遮住天空。

   雨恐怕是越来越大。

「走吧,请你喝一杯,再这样走下去你的乐器可能就要淋湿罗。」

   下雨的深夜让马路上一台计程车都难求,而下个路口的Bar招牌又突如其来的出现,使我来不及拒绝你。好吧,想说什麽就说吧,抱着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实在不是我的作风。进店後你挑了个隐密的位置,向服务生要了两杯酒,往沙发上一靠,将手插在胸前富饶兴味看着我。我没有理会你,只是迳自的从包里拿出擦汗的毛巾,擦拭着着乐器背袋上的水珠。

   店里正放着Radiohead的NiceDream,你说你记得我非常喜欢这首歌,那个时候总是一直反覆地播放着。

   

    TheylovemelikeIwastheirbrother

    Theyprotectme, listentome

「你喜欢王瑞京是吗?」

   你试探性的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後,总算将问句导向你最想知道的方向。此刻只希望我能强壮到,让你以为我脸上酸楚的笑容,是来自手上过酸的调酒。我点起菸,试着想让烟雾遮住所有会泄漏出我真实情绪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在那样混乱的状况下结束,总让我时常想起你。」

「我不想提起那件事。」

    Shesaysshewouldlovetocomehelpbut

   

    Theseawouldelectrocuteusall

   你又再次的笑了起来,要我不要像只小猫一样,动不动就弓着身体警戒着别人。你从口袋里掏出菸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着。喀喳喀喳的打火石声,让我终於在进店里後首次将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这才发现你和口袋里的菸几乎湿得彻底。对比自己衣服上零星的水痕,看来你几乎是将伞都撑在我身上了。我悄悄地推过自己的菸盒表示善意。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了,已经世故的知道很多时候不是喜欢就可以了。」

「你想说什麽?」

   你长吁了一口菸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跟服务生再要了两杯相同的酒。酒气在你脸上所形成的红晕,就像记忆中毕业典礼那晚你脸上所泛起的红赧。

   Nicedream,ifyouthinkthatyou\'restrongenough

    

   Nicedream,ifyouthinkyoubelongenough

「如果不是这样的状况下,我肯定会重新追你。但现在只会把事情搞得很复杂,我不喜欢那样。」

   Nicedream,ifyouthinkthatyou\'restrongenough

    

    Nicedream,ifyouthinkyoubelongenough

   你表示在我之後你也有过不少交往对象,甚至也曾说服自己和女性交往,但那糟透的经验,只使得自己更加确定自己的性向。你沈默了许久再度露出的笑容,却透着难以遮掩的寂寞。

「如果王瑞京不是我们这边的,你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即使曾无数次幻想着王瑞京是否与我有着相同的心情,却始终懦弱的无法承担问题的答案。那些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事,光是抚上被他吻过的嘴唇,我总不能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那一次次的高潮,随着在手上喷发的除了体液之外,还有更多强烈的自我厌恶。

     

    Nowcomehome

    Nicedream

「等等要过来我那吗,我一个人住。」

你握着我紧扭的双手,原来我们都得靠着酒精的催化,才能让笑里所藏的眼泪挥发,不至於在彼此面前表现出无助的样子。你的手好冻得好僵,李家麒,你是否也在找寻你想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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