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008年12月12日
你的梦想是什麽?重逢後你曾经这样问我,你说你的梦想从没有变过,那就是成为一个时代经典的作家。
几天前,你因无数出版社退稿的打击烂醉在电脑桌前时,使我不由得想起你说过实现梦想的过程是既痛且甜的。我轻轻的摇了你几下,听着已打起熟睡的鼻鼾声的你,才终於放下绷紧的表情,露出平时压抑住的温柔。
或许几瓶啤酒後的我也醉了,所以才让那应该被埋藏的感情随着啤酒泡沫摇曳而出。
只有在你睡着时,我才能像这样靠近你。嘘,可别吵醒你了,我在心中暗自祈祷着。小心地用手指撩起因鼻息而微微晃动的微卷浏海,低头爱怜的吻着你被酒染得通红的前额。渗入鼻腔的除了酒精外,还有淡淡柠檬马鞭草洗发精的味道。直到现在,仿佛只要深吸一口气,还能若有似无的嗅闻到。
这样就够了,这是我与你最完美的距离。
你似乎感觉到什麽,半梦半醒的你,忽然牵起嘴角回我一个浅浅的微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想应该也是笑着的。你梦见了什麽?梦里是否也有我的存在?
啊,我是多麽想连你的梦境也占有。
「晚安。」我将你扶进房间的床上,盖上棉被後关灯悄悄地说着。
打开你的电脑点进我称为三流小说的档案,伴着尚未喝完的啤酒,细细品嚐那些你经过无数暴躁与失眠,才从喉咙深处呕出的带血字句。而当时舌尖上的苦涩,到现在我仍分不清是来自退冰的啤酒、来自你文章中的词语、或是来自无法明说的爱情。
想起高中一次补习班的国文模考後,你气愤的拿着那张题目为「重要的事」的作文考卷要我评理的事。那份考券里写着「因为国小参加交通安全徵文比赛得奖,所以立志成为作家」,而明明是想成为作家的你却在这张考券里讽刺地得了低分。
我们沿着云林糖厂的轨道走到车站的路上,你都没有停止抱怨过。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忽然察觉到四周只剩下风吹过杂草的唏苏声而转头看向你时,发现你早已胀得通红的脸上,有着眼眶几乎就要承载不了的泪水。
「王延安,你国文超烂你不懂啦!」我忘了年少的我们,总是渴求着外在的认同。
重逢之後,我以房子还有多余的房间与节省开支为理由,询问你是否愿意搬进来同住,即便到头来你没有付过任何一次房租。
你搬进来的那天是个连续假期的午後,窗外那些早该消失的夏虫,伴随着虽已十月仍勤奋工作的老旧电扇,那一阵阵规律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屋子中,嘈杂且热闹的像是庆典。
我卷起袖子,把占你行李大半的书一一地塞进书柜中;而你则是坐在房间的地板上,整理所剩无几的杂物。而当年那张作文考卷也随着你的行李搬进我的公寓,每在你喝醉时随着你的手而扬着,你说有天肯定要雪耻。
你是念旧的吧。那次在连锁咖啡店与你巧遇後,你辩解着表示除了外表之外,我在你印象中的感觉好像也变得不太一样,所以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就认出我。而搬进来的那天,你直愣愣的盯着我,想从中里找寻那些你所谓的「改变」,霎时感觉自己说了什麽像是女孩子常说的话,你红着脸搔了搔头,自问自答地表示应该是留了胡子关系吧。
像是为了转移莫名开始的「怀旧」话题,你提议要做顿饭来答谢我的收留之恩。你站在厨房里握着锅铲,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与家常菜的香味,我还记得那是道很有你风格的什锦炒饭。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新婚夫妻。」
你微微探头看向仍在客厅整理书籍的我,单纯的笑着。而我只是低着头整理着书柜,刻意忽视因你无意的玩笑而起心跳。
之後,我们时常并肩坐在沙发上,吃着你烧的饭菜,听着你手舞足蹈地描述,从构思到完成共花了两年才完成的小说,让我想起当时在补习班下课後回家的路上,总得听着你天马行空的说着一个又一个的点子。
那梦想的甜美,光是描述都能使你的双眼闪着灿烂的光芒,彷佛全夜空中的星星都坠落到你的眼睛,在你的瞳孔里汇聚成一条银河。
在一起生活久了,渐渐的难以分清楚哪些东西属於你,而哪些东西属於我;就像喜欢你久了,再也分不清哪些是属於对早夭初恋的执着,而哪些是属於对你的执着。
而这天,你不抱希望的打开最後一间出版社寄给你的电子邮件,那绝望的心情转瞬间却被狂喜所取代。你不可置信的尖叫着,并且激动到打翻了电脑桌上的烟灰缸,并且热泪盈眶的搂着在你身後的我,呐喊着总算要终结退稿的悲惨日子。
你没听到的对吧?没听到因为你突如其来亲昵的动作而鼓动的心跳。
「所以三流小说家准备要付房租了吗?」
我忽视你恣意的闯入我所设下的界线,并且强忍住伸手回抱住你的冲动,带上好友该有的表情与正常兄弟间该有的吐槽。这样很好,因为我一点也不恶心。
你抱着我又叫又跳的说这是你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你说自己的才华总算被看见了,你说星座专家又说对了「这个月射手座工作运五颗星,然後贵人星座是牡羊座」,你说我得和你一起和出版社见面。
「王延安你真的是我的贵人啊!」
这次,你双手捧起我的脸忘情的吻着,我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为你写一首歌,因为你是我所有的梦想。
诚如你所说的,梦想是既痛且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