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双王
屋内流泄柔美的暖黄色光线洒落在冷冷的石台阶上,青色的绿草沾上霭露,在逐渐被照耀的世界里,发散着新的活力,而我好像是唯一没被阳光所眷顾的人。
呆愣地看着门把,站在那儿的双脚似乎被冻结着……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们,也不晓得该说些什麽……
一片寂静中,一道细微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门轻轻的被开启,站在後面的人们……
「浑蛋!」
一句轻轻的言词说着,没有责备的意味,而是带着浓厚的、化不开的,担忧。
那一瞬间,内心颤动着,像是被注入一股暖流使得原本冰冷的血液,融化了。
*
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住院观察後,原本预计暑假之後所发售的新专辑延期了。生病的时候,最讨厌别人的探访,所以住院的时候总谢绝访客的会面,在被单一白色所侵袭的视觉中,深深的感到无比的孤寂,化身为一只脱离队伍的燕子,迷失了方向在海上盘旋着,最後坠落於汪洋大海中,那样可悲、可怕的存在。
这种病,无法给予最致命的一击,慢慢的侵蚀健康,凌迟心理的恐惧,对於未来我永远抱持着绝望的态度。
『毫无希望,就毫无眷恋。』
轻轻的在键盘上敲出字句。
深深叹了一口气,伸了懒腰──战胜死寂般的沉默和无助的恐怖心态,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写作。
接着,一道细微的喀擦声,病房的门被打开来,穿着白袍头发泛白,明显已步入老年期的医生拿着病历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是眉毛却纠结成一团。不用言语表达内心估计也有个底了。
「磷,你要不要──」
「如果还是同样的话语,那就不用说了。」我强硬的态度不容任何转圜余地。
医生看着我,无奈的摇了头,「你真是个不乖的病人。」
我眉毛一挑,「你现在才知道吗?」故意打趣的反问着。
医生不语,同样保持着笑容。
记得小时候看见医生常常这样淡淡的笑着,会调皮地想如果他生气了会如何,便做出许多关於小屁孩的方式作为。然而,医生却从来没有生过气,直到有天,发生了那件事之後……
「怎麽?在想什麽!」医生轻轻地问着。
「倒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带着玩味坏笑的我说着。
「什麽事?」年迈的医生挂着眼镜,像是对待孩子般宠溺的问着。
声调逐渐变得遥远,平稳的气息是如此的难得,阳光洒落,晒得身体暖烘烘的,内心却有个光线始终无法照落的阴暗角落,结满了蜘蛛网,栖息了许多面露凶狠的黑暗生物,有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孩正啜泣着,她哭着泪水汇成一条长长的河水,清澈的水在捞起来後会有个声音,轻轻的耳语,似风那样的钻进心头,接着,全身颤栗感到一股无法言喻的绝望,那述说着无法突破的惧怕──深深的恐惧着这样的消失。
任性的自己,过了几天拿到了出院许可单,走出医院大门时,一台公司派来气派无比的宾士轿车在那等我,却感到很心冷,连以往会在出院时站在医院门口送我的医生,这次不见踪影。
坐上後座向司机点头示意後,车子缓缓的启动准备回去那让人异常想念的地方。我想,这次医生应该真的很生气,虽然他还是答应了这无理的要求。
『人的一生,只要完成一件属於自己的事情,那就功德圆满了。』
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过这麽一句话。
飞驰而过的车,依旧有着夏天尾韵暑气的阳光洒落在车窗上,说不定这将是最後一场秋奏的飨宴。
*
从医院回到宿舍,约莫一小时多些的车程,以为已进屋後,会看见满心欢迎我归队的队友,但是,现在站在屋内的我,有种走错屋子的感觉。
反常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凝滞的空气气流在屋内盘旋无法流畅,郁闷紧张的情绪四处发散着。
我才不过走了一个月多些,乐团所有人就转性了?!这说来也太不可思议了。
带着纳闷的心情,走进客厅後,才发觉这主要的原因──
「为啥暑假都过了,还在写暑假作业?」我看着正忧心忡忡的趴在桌上赶着作业的玄和小白。
「这不是暑假作业。」身为高三准考生的玄哀号着,而下一句更是让人耳膜几近破裂的可能,「是:回家作业。」
捂着耳朵,等这可怕的嚎叫声过去後,我满满的感叹道:「这世道的孩子真可怜啊!」
一听到这句话,玄手虽然仍持续动着,很明显的眼神呈现放弃的死寂状态,似乎他的三魂七魄都飞了一半出去了
很显然的他是一场苦难,不过──
我将疑惑的视线转向另一名同样是学生,除此之外还身兼Mysterious队长的小白。
察觉到注目的小白抬起狼狈不堪一点也没有平时那淘气模样的脸蛋,用着可怜兮兮的表情张着嘴,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一只纤细的手从天而降,曼艳凶神恶煞看着面露惊恐的小白。
这下她就算不说,也晓得那是「暑假作业」了。
「倒是你,这次的治疗怎麽这麽快就结束了?」在场唯一不在风暴范围的强哥挑着眉问。
我耸耸肩,将随身的行囊往旁一丢,就地而坐。
「医生说没事就出院啦!」伸了个腰,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好、饿、啊!」转过头去,用哀求的眼神直望着曼艳。
「唉……」她深深叹了口气,从小白身旁的沙发上起身,「明明我就还没有孩子,为何现在就像个妈妈样,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
她捞捞叨叨的走进厨房,还不时转过头来看小白有没有偷懒,这场景很像是樱桃小丸子里的妈妈。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和现实做一个结合,嘴角上扬,浮现一个笑容,内心正很美丽的狂笑着。
「不过,怎没有看见峰?」难怪总觉得这场面不似熟悉,通常强哥旁边会坐着披头散发看着乐谱的峰,但现在那个位置却空荡荡的。
「喔,他应该快回来了──」
「真是气死人了!」说曹操曹操到的峰大声吼着,充分表现他的愤怒。
一进到客厅後,他将手上一叠资料重重的往地板上一丢,因为撞击地道的反弹,直冲上天的纸张形成了一片白,如同雪花般地缓缓下降。
「怎麽了?」见他这般怒气,我不禁开口询问。
触及到视线的峰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後与刚才极为反差的口吻,淡淡地说:「你回来啦!」便扔下一份报纸,解释他生气的来源。
「最近这几个月你待在医院,可能不太清楚外界的状况。」强哥说完,转过头去问峰:「公司说什麽?」
峰却什麽也不说,直瞪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这一刻,像是触电一般全身感到些微的麻痹,彷佛时间延迟了一秒,那一秒钟内,被按了暂停的眼界中,望尽的只有他温柔得如春天的花儿般迎风吹来的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吸进肺里,发现甜腻的味道久久无法退去,那样刻骨铭心的香味。
仅仅一秒钟过後,他恢复成原本的面无表情,语调平板的回应强哥:「没说什麽。」
一听到这说词的峰,原先已快爆发的火山,彻底的喷发了。
「『没说什麽』?!这话你说得出口!」因气愤而面容扭曲的峰握起拳头,克制自己冲过去朝对方脸上揍一拳,「『BLACK再度为公司创造了业界奇蹟,也为音乐史上普出一首传奇,相较於Mysterious──你们也太不敬业,说好暑假後出的歌,最後一首也没出来,团员身体不舒服,该不会是你们偷懒的藉口吧!』」
「公司这麽顾虑也是有道理的。」另一个声音压过了峰说。
Lain出现在Lazurite旁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相较於Lazurite常年的木板脸,看起来是平易近人许多,可是这人不知为何只要一讲起话,那频率就是怎麽不对,惹得人听得异常火大。
「信用问题、利益关系,光这两者公司就足以将你们冷冻了。」
「冷冻?!」小白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站起身来,挺直了背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像是锁定猎物的豹,在黑暗中露出亮晃晃的獠牙,浑身散发着威吓的野性,这词肯定将队长大人惹火了,「凭他们也想冷冻我们!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当然不只队长大人,连我在内心里烧起熊熊烈火,带挑衅的言词污辱我们对於专业负责的态度,这可是Mysterious最大的禁忌。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及肩的发轻轻的随着移动的脚步而晃动,「是怎麽崛起的。」站在他面前,因为身高差距的关系,我只能抬头看着他那依旧挂着浅笑的脸。
「王者,Fire。」扑鼻而来的香味,引动了饥肠辘辘的胃分泌出更多的口水,端着盘子的曼艳走出厨房时说着,「是最初磷的粉丝所给予的称号,而你、或者公司、甚至是Lazurite跟Rain无法突破这层防御。」
玄一手撑着头,另一手旋转着的笔带出了另一个曾经风靡整个音乐论坛的话题:「王者,Fire,浓厚的悲伤狂曲。白皇,Twin,朦胧的的疯狂暴风。被称为Mysterious的双王组合。」
他悠悠的打了个呵欠,放下笔,擦拭着眼角流出的眼泪,「我们在还没出道前就拥有创造空前话题的能力,那麽,你怎还认为公司敢冷冻我们?」玄笑着,胜利在握的笑着,嘲讽对方的不足,说着对方无稽之谈的假说,浅浅的一笑如同坐在王位上,看着底下微不足道的可悲生物一般。
而我,也这样笑着。
「磷!」见这样僵持的状态将白热化,强哥出声打了圆场。
收敛起笑容,挑了眉暗示着:「谢客,不送。」,潇洒的转身而去时,却发现有另一股阻力正拉持着,疑惑的回过头去,发现是刚刚一言不发在旁边的Lazurite。
「你,还好吗?」问着这句话的他,彷佛全然没参与方才那对话,揪着是我从医院里回来的话题上。
尘埃的悬浮粒子藉由一大片的落地窗而洒落的阳光浅显易见的在空气中飘浮着,窗外仍是夏末之际的烈日余温,炙热的风却吹不进这被紧闭的窗户,里头因为凉快的冷气,而无法感受到外头的热度。
如同电影所被放慢的动作那样,缓慢的,抽出所限制的阻力,可内心像是被自己亲自刨刮着,一丝一丝的含着血肉的,往下坠去──
「不甘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