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时,在和伊曙往合作社的路上她顺口问道:「你素描课的作业画好了吗?」
「我根本还没开始画。」我无力的回着,应该说,根本不知道怎麽画。
「下礼拜就要交了你居然还没开始画!」她惊呼道,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也不愿意啊,没灵感有什麽办法。
走进合作社,我从柜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凉凉的反问她:「那你画好吗?」
看她这样的态度,估计是完成的差不多了。
「哼,我至少画了一半了。」果不其然,她语气骄傲地睨了我一眼,伸手从身旁的架上拿了面包和一瓶绿茶。
我白了她一眼,耸了耸肩,在踏出门口的那瞬间,我淡淡的说:「其实,我不知道画什麽。」
随着我的话语而出的是在空气中飘散的雾气,寒冷,却又清晰。
伊曙停下脚步,低下头,再度抬起头时,我看到她眼里闪过的慌乱及抱歉。
「悦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像是觉得自己碰触到什麽敏感的话题般,她无措的低下头。
真是的。我没想把气氛搞僵的。
我笑望着她,「这又没什麽。」同时也化解了此刻诡异的沉静。
听了我的话她像是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上前勾起我的手臂,我欣然地接受她的亲密。
才刚走到教室外,我却在走廊上看见一个意外的身影在我们教室门口四处张望着。
我叫伊曙先进教室後,走向那个人,他看到我时眼神有着一闪即逝的诧异,随即又恢复以往。
甯咏风手插着制服外套的口袋,缩了缩脖子。
「甯咏风,你在这干麽啊?」
「路过。」说完他戴起衣服上的帽子,迈开脚步自顾自地走掉。
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路过?也路的太远了吧?普通科教室明明就在隔壁栋。
算了,甯咏风本来就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回到座位上时,我的桌上摆着一瓶从未见过的饮料罐。
我拿起还未开封且还有点烫的麦香奶茶,问向旁边聊天的同学:「这你的吗?」
「不是欸。」
咦?那这是谁忘在我桌上的?
我看着那罐奶茶,一时不知道该拿它怎麽办。正打算将它放回原位等着主人来认领时,一个声音打断的我的动作。
「啊!那个!」坐在我前面的婷婷刚刚回到位置,一看到我就指着我手里的饮料叫了一下,我吓得看向她,正打算把饮料递给她时,她说:「普通科的男生拿来给你的。」
普通科的男生?我脑海中浮现刚刚在门口出现的甯咏风。
「确定是给我吗?」我摇了摇奶茶再次确认。
「对啊,他指名要给你,可你刚刚不在我就直接放在桌上了。」
『路过。』
手里的暖意彷佛传到胸口,不知道是什麽缘故促使我拉开拉环,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流过。
「你男朋友满帅的耶。」婷婷转过身双手摸着脸颊,眼睛闪烁着各种好奇。
「他不是我男朋友。」很不幸的,她眼里的好奇在我吐出这句话之後转而代之的是一脸失望。
当钟声响起时这段谈话也到此结束,在老师上课前,我多喝了几口奶茶。
最後两节的课是素描课,我们移动到美术教室,里头有三张大桌子,上面摆满老师随机摆放的物件,有假水果、瓶罐、桌巾等……这是每次上课例行的练习,不能任意选定要在那桌作画,每次都是老师随机指派给我们,在我们画画的时候老师也会在上课时观察同学的画画状况,一边指点我们。
我将绘画用的板子放在腿上,素描本和素描用具一一摆在放在板子上、翻开空白的页数、打开素描笔盒,目光锁定於眼前的物体思索着。
桌上铺着一条桌布,上头摆着一个空酒瓶和三四个水果还有一杯装水的玻璃杯,我抽出一只2B铅笔开始描绘。直到本上的物件才有了基本的型态,上头还清楚的看的见擦子擦过的痕迹。
罢了,上色後也看不见。
刷刷刷──笔尖和画纸摩擦的声音充斥在安静的教室。
我用笔尖轻轻的在每一个物件上一层最浅的笔触。
我喜欢最初上色的时候,是最可以毫无顾忌的上色的时候,不必在意渐层、不必在意光亮,只需要帮它上底色。
画到一半时,老师拿起软橡皮擦帮我擦了几个细部的地方,「悦伊,太深了。」
「谢谢老师。」
老师又稍微指点我之後才离开。
又太用力了。
下课钟声响起时,我将画本阖上。
「同学们,作业进行的怎麽样了?下下周要交。」下课前老师再次提醒作业的事。
我的动作顿了一下,刻意忽略耳边的声音,像没事般继续着手边的动作,直到收拾完毕,我背起书包站起身。
「悦歆,我今天要先走,明天见,大家再见。」伊曙已经抢先走到门口,离开前在门口大声喊着,我弯起嘴角和她挥手道别。
接着,我也走出教室,美术教室离校车很近,走五分钟就到了。
今天应该可以比甯咏风抢先一步,为了以防意外我加快了脚步。上了校车,里面还没有半个人。
终於被我抢到了!我高兴的直接钻进里面的位置。
想到这就有点气,明明排好位置,但是我却没有一次坐在里面过。甯咏风不知怎地,每次总能抢先我一步。
没多久,甯咏风也上了车,瞟了一眼内座的我後没说话默默的坐了下来。
还以为会被他赶出去,结果他却意外的冷静。
既然这样,真不知道他平常在执着什麽?
「喂,谢谢你的奶茶。」我看向刚坐下的他。
「……喔。」
「不过我今天碰到你的时候你干麽不直接说啊?」硬要说什麽路过是哪招?
「……」
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他,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突然好像明白了,这或许才是甯咏风的体贴。
甯咏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我问:「笑屁?」
「没什麽。」我摇了摇头没多说话,他也懒得多问。
当车子发动时他闭起了眼睛,我看了他一下然後将视线移向窗外的景物,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去哪儿。
即将到站时甯咏风还在熟睡,正想拍他的肩的手在想到了他的起床气顿了一下……
他会不会直接翻脸啊?
基於道义,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伸出了手拍醒他。
下一秒,他就张开了眼睛。迅速到我怀疑他刚刚是否真的有睡着。
神情有点恍惚,好像还没恢复清醒,到站後也机械式的下了车。
下车後他却走的很快,我小跑步才能跟上他。
这人怎麽这麽反常?
突然停下了脚步,我险些撞上他的背,他伸手扶着电线杆弯着腰。
不对劲──
那瞬间,我好像知道他为什麽老是抢坐里面了。
「你是不是会晕车啊?」几乎是已经确定了问题的答案。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否认。
看样子是被我猜对了。
想到我才是害他现在这样不舒服的凶手,我内心涌起一股罪恶感。
我打开书包拿出还剩一半的矿泉水递给他:「你喝口水。」
接过矿泉水後甯咏风马上仰起头拼命灌着水,一下子水瓶就空了,他将水瓶压扁他放进书包,用衣袖擦掉嘴旁的水痕略显尴尬的说:「……谢谢,我好多了。」
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我心里的罪恶感就跟深了,「你会晕车就直接跟我说啊,你现在这样让我很过意不去。」何必还硬撑?
他将视线移到我脸上,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开口:「这不关你的事。」
「闷骚男。」死要面子的家伙。无奈之下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谁叫我早上惹你生气。」
我因为他的话而愣住。
所以,他一直挂念着早上的事?
因为这样,他才专程从普通科大楼送奶茶过来给我、刚刚我坐里面他没赶我?
那瞬间,我想起来了。我怎麽都忘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甯咏风都是做的比说得直接的人,也许不擅言词,但他做出的举动却代表着他的善意。
「我没生气,总之以後你就坐里面吧。」我拍了拍他的肩,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明天见。」
「我回来了。」拖掉脚上的皮鞋,将它放进鞋柜里。
上楼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摊开那张空白的图画纸,心情就如同纸张空白。
题目是你最想画的一个人,其实这并不是个很难的题目,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我没有,最想画的人。
过去我画过一次人物画,也是记忆中唯一一次。
伸手打开最下层的抽屉,上面叠着好几本书,我将那些书抬起来,抽出最底部的图画纸,摊开画纸,还是可以清晰看见上头的摺痕,我用手抚平画纸,也无法将上头的摺痕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