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O之路,你将一个人踏上征途,行囊里,运气与智慧概不可少。左与右──指标提供的两个方向,绝非生与死的二分法。』
雪莱儿盯着石雕告示长达十分钟,意图从中找出关联提示,主要的OOO她真心翻译不出那个单字,後半她不幸地有看没有懂。编写这文案的是小说家吧,简洁概要告诉她怎样做才能通过不好吗?
嘟囔着猎人协会不够亲民,雪莱儿顾盼四周,「这地方根本是完全密室……」
豆大的烛火将两坪大的石室变得幽森诡秘,背对光线来源,雪莱儿的身影拉长变形,蜷曲成一团黑色块,晒在裂缝横亘的墙上,墙上画了一道长宽约略一公尺的锁,锁孔凿穿小洞,除外四面都是石墙,没有半扇门窗。
雪莱儿知晓她退无可退,即使她想弃权,室内的氧气量也不足以让她撑过这三天。
强打起精神,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墙上的图画,「锁的话,需要钥匙……」可是她身边不见可以充当钥匙的物事。手指无意识地描绘锁的图形,奇特的平滑触感使她集中了注意力。不太对劲。她原先以为锁是白色颜料画上去的,但凸起的乳白块状偏软,此外,还飘出一股烧焦的气味。
琢磨这两条线索,雪莱儿得出答案,「是蜡油。」白色蜡烛烧熔後的蜡泪,被人利用在作画上,不靠近点看,便会轻易被误导。
烛光渐小,一如病榻上羸弱的病人,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雪莱儿赤手拿起固定支架上的蜡烛,将烛火贴近锁孔,火霍然被洞吸住,俄顷火苗沿着锁的线条蔓延,形成一道火锁,等火势大到雪莱儿的肌肤都微微发烫时,锁一分为二,石墙往两旁拉开,墙後赫然是一条阶梯。
雪莱儿循着楼梯朝下走,如影随形的黑暗制造出无处不在的死角,感应照明灯在雪莱儿走过时一一亮起,又急忙暗去,螺旋设计的阶梯将黑幕切出一道明路,它像是悬浮於空中的建筑一般,底下风声飕飕,鬼哭神嚎似地扰乱她惊疑未定的神经。
走了有一千阶以上,楼梯中止在一扇小红木门前,门上闩着锈蚀的四方锁,雪莱儿没使力拉,锁即应声断裂。掀开门,她侧身滑进去。
这回的石室大约是前一个石室的十倍大,正对门的平直高墙上挂了一块红布绒,点缀紫金流苏。
「啧。」阔旷的石室里,悉数细碎的声响都被放大百倍,一如这时的轻啐声。
雪莱儿睐了眼红布,一个人影在帘幔上翻转,一眨眼就到了她面前,来人抖抖明显不符身材的大白衣,毛躁的黑长发把脸捂得严实,头顶一撮挑染白发高高翘起,「你来得有点慢。」张口便是抱怨。
对方嗓音尖细,形似指甲刮过黑板又磨润的声音,雪莱儿不善比喻,总之听起来就是那样。
「……抱歉?」雪莱儿不甚确定地说。
摺起过长的两只袖子,不接她的话,那人直快地问:「229号考生,雪莱儿吗?」
「是……」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陪我玩游戏,二是直接通过那两扇门的其中之一。」他指向左手边及右手边配置的两道一模一样的门,「选一的话,输了你就淘汰,我会在时间倒数完後把你送回地面,赢了有特殊奖励。如果你要另一个,後果自负。需要更多的提示吗?」
话到後头,他龇牙咧嘴地笑开,腐烂的蛀洞积累黄垢,馊水似的口臭味让雪莱儿不自觉细眉纠起、鼻头微皱。
「呃、那个『游戏』是?」
他瞠大眼,眼珠子凸得像快要掉出来,看似对雪莱儿的提问感到诧异,雪莱儿忧心自己是否嘴快问了不该问的,他却冷不防地抱住肚子,仰天大笑。
「哈哈……你问得真好……真好。」他像极被点中笑穴的末期吸毒病患,狂颠的笑声中和交着纯粹的喜悦,额外有种忘情笙歌的颓废。他打了个响指,红布坠落,两块凸起的黑曜石板嵌入墙面,分别划作九乘九的方格,方格中填了数字或者空白。
雪莱儿瞅望他,用气音吐字,「这是……数独?」
这堆数字,她眼熟的要命。当年她荣获镇上数独盃的冠军,全赖赛前跟绚亚两人互考,按着码表比拚成绩。镇长大手笔地捐出二十公斤白米当奖品,是她参赛的最大诱因。
「什麽鬼?我不知道。我研究这两块石板三十年了,一直在找人破解它。」他的语速极快,如机关枪轰打听者的神智,他清清喉咙後略怀期盼地问:「你玩吗?」
雪莱儿挂着不安好心的笑弧,「玩,自然玩──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开始吧。」
贱阱塔一楼,通关的考生或聚或散,但每人的心思无不专注在围绕的石门上,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门开启的次数越少,他们越有利。
离第三回合终止倒数两小时,雪莱儿终於抵达塔底。她本来可以更快,但最後一名考官实在太缠人,死活不肯放她走,要不是她指着计时表,无声表明时间快到了,她估算必须耗上十天半个月才能脱逃。
安安静静地窝在角落,雪莱儿百无聊赖地掰手指玩,梵安精神奕奕地在她跟前晃过来晃过去,路线宛如钟摆似地规律,雪莱儿只好招手叫他来自己这。
「你待很久了吧。」雪莱儿笑笑。
「不算久,截至目前,嗯……五十八个小时。」梵安抬起空荡荡的手腕,看得很认真,雪莱儿差点被他专心致志的神情骗倒,可下一秒瞥见他手腕摆明没系着表带,她毫不客气地架了他一拐子。
转念一想,梵安花了十二小时过关,算是非常快了,西索那花六小时的异类乾脆忽略不管。
梵安摀着侧腹的肋骨假意呼痛,雪莱儿力道出奇的大,多亏他及时用缠护住,否则这回可能要碎个几块骨头。他睇着雪莱儿,隐约控诉她的暴力。
「梵安,少装了,你不会受伤的。」雪莱儿连半分同情都吝啬给他。
「喔?」梵安移开包覆伤处的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显然无恙。
「你很强,梵安。我不至於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跟锋芒毕露的西索不同,梵安周密地隐藏实力,会念的他竟是连缠都不使用,无顾无忌,一身破绽。
强者的气息实际上很难完美掩盖,这阵日子相处,雪莱儿已看穿梵安的伪装,也或许,他是刻意在她面前暴露缝隙。
「突然说这些,你想干嘛?」梵安有趣地审视她,企图从她淡然的眉目间挖出後话。
「我要弃权。」
闻言,梵安笑意收束,「理由。」
雪莱儿吐出绵长的气,娓娓道来:「参加的人变少,彼此势必要对上,我不认为我有胜算。」
「你在逃避?」梵安质问,他清楚後头的考题,赛比掳岛一关形同严酷的生存游戏,不过无妨,他会尽责保护她。会长安排的一对一,他评估危险性後说不定就会带着她翘头。总之,雪莱儿放弃的远比他想像中快。
「你要这麽看待我也无所谓,与其说逃避……更应该说,猎人执照这筹码并不吸引我。最少……没有吸引我到拿命去换。」少掉猎人执照,雪莱儿不痛不痒,现在能教她付出全副心力的,也只有绚亚了。
一年,她们没有分开这麽久过,朝夕相处十六年,绚亚她们早是雪莱儿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果没有这次穿越,她们是不是就会一起长大成人,一起合资买栋房子,手挽着手终生到老?』
美好的念头在脑里闪过无数次,雪莱儿几近能模想三人听到的反应,露歌会笑着说好,蔓娜会剔着指甲怨叹房价很高,绚亚会理性地分析她们每天需存多少钱才有机会达到目标。
可惜人生中最不缺的就是遗憾,露歌、蔓娜死了,绚亚音讯杳然,熟悉的四人行分崩离析。
人不能死抱着过去不放,那是不会有未来的。雪莱儿一直懂得这个道理,可是,起码她得找出绚亚,确认她很平安,然後她才能将过去放下。
所以了,得出绚亚下落前,她当真冒不起任何风险。
「这就是逃避了,你拒绝接受挑战。」临阵熄火一向不在梵安的选项内,强者会收下所有战帖,无惧地。
雪莱儿涩然一笑,不予否定,某方面她的确惧怕死亡,那意味着归零──「性命」的筹码,她舍去不得。
「可是,能自己抉择要走的路,终归比被别人压着选出不喜欢的答案要来得强。」梵安接口道。
既然本人都说白了,他也无意阻挠,自个儿一头热多没意思。
雪莱儿摘去胸前的号码牌交付给理伯,理伯收下後,传唤另一艘船带她回去。
「临时弃权?有这种事吗?」一些考生狐疑地讨论着,他们本来要搭船去赛比掳岛,黑发直披腰际的女孩却突然举手表示她要弃权,不免引来譁然。
协商好船只调度,理伯关掉无线电对讲机,上拉的眼尾勾勒出恶意,侧首询问好整以暇,负手而立的楠:「你呢?弃权吗?」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陪那群人玩。」扫过身後瞩目他们对话的人们,楠不咸不淡地说:「何况一个人持有两张猎人执照,违反规则。」
理伯回收完两张号码牌,转头随考生一块搭船,楠则跃上雪莱儿搭乘的那条靠岸的船只。
「雪莱儿小姐,二十分钟後开船,船舱里已经替您准备好食物和床铺。」服务员躬身,优雅地报告。
「多谢。」
碧蓝无垠的海面,水波舞动,日光如棉絮般飘落,静谧安详的雪莱儿都快深陷其中,贪婪地吸取咸湿的海上空气,她疲惫地闭上眼,各种情绪在体内冲撞,下一步该往哪,她仍得不出明确方向。现阶段,她只能等待。
「雪莱儿。」
「梵安?」
雪莱儿看见梵安站在廊道尾端,轻巧地走向她。
他取下帽子,「是老板才对,girl。」
雪莱儿眼里倒映出他的笑脸,以及久违的,艳紫的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