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普涅好一阵子没答腔,雪莱儿也没多说,静静地走开了。
接受自己不如他人,需要一段时间。
她上楼时碰到芬克士和信长,她停住脚,往扶手边移步,让他们先行。
芬克士率先走下去,信长拖着脚跟上。
雪莱儿很不欣赏信长的造型,本来那麽个帅的日本武士风,却因为信长不修边幅,转眼成了猥琐大叔。
看看他,衣服下摆的岔口一条像卫生裤的东西摇摆着,这不是有碍观瞻是什麽呢?
在心里损完信长不入流的衣着後,雪莱儿转身准备回房看库洛洛借她的书。
『待在这里很无聊吧。』
两天前,库洛洛如是说。
她客套的话还没出口,手上就多出了本《心理学》。
『你读读看吧。』
於是,雪莱儿收下了。
库洛洛当着大庭广众--全体蜘蛛的面借她书看,这个面子她敢不要吗?
「你,小心点。」耳中传来芬克士低沉的声音,雪莱儿握上门把的手紧了下,随即往楼下望。
特普涅虚弱地喘着气,大掌覆着包紮绷带的地方,两道狭长的阴影盖在他身上,巨型灰色块掩去照着他的稀疏日光。
芬克士审视的眼神射向雪莱儿,雪莱儿勾唇,回道:「我会。」
然後她躲进房间,并上锁。
上门锁,这是她认识旅团後养成的,当然这招对他们无效,她仅仅是求一份安全感罢了。
到了晚上,好动的雪莱儿关不住了,只好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她把眼睛放在地上,步伐一步慢似一步,用了十几分钟才移动到她常待的角落。
附近的特普涅投来友好的微笑,雪莱儿注视着他瘫软的两条手,像橡皮软糖般垂在身侧,骨头应该是碎光了。
早上仔细打理的伤口二度被折腾得不堪入目,枉费她花了那麽多时间去处理。
「还好吗?」她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特普涅粗犷的脸庞布满薄汗,一字一句吐得声嘶力竭,呼出的气息千斤铁似地沉。
雪莱儿动动唇,想找几句话打破空间的凝滞感,在遍寻不着合宜话题的情况下,她无奈地闭上嘴。
蜘蛛大体上其实非常安静,往常话多到可以拿去填海造陆的窝金一行人目前很安分地观赏电视节目,侠客则招呼了玛奇他们打牌。
库洛洛一手持书,另一只手的手指抚摸似地擦过书页,额头上的刺青在他素白皮肤的衬托下尤其惹眼。
光是他坐在那里,就制造出一股小老百姓勿近的氛围,任谁都不敢造次。
西索占据的地点是最高的一个,离每只蜘蛛的距离一概不小。
他一心一意堆着扑克牌塔,数不清第几回搭它的那个扑克牌塔。
这是雪莱儿觉得西索之所以无法融入旅团的其中一个原因。
他们太不像了。
西索喜欢在无聊的事上费工夫。
不论是他潜伏旅团那些年目的只为了和库洛洛打上一场,抑或是他在天空竞技场与华石斗郎的对决,不仅断去两条手臂,甚至花大把钞票让玛奇治疗。
所有的所有不过是他华丽的表演,而他的表演本质上也是为了满足他自身的欲望。
戏休止了,表演者却无意谢幕。
『接下来,轮到你们带给我快乐了。』
他从杀戮中尝到奔流在血液中的快感,染着陈年好酒的气味,越陈越香。
镰刀一旦挥下,便再也停不下来。
最终,舞台上只剩下西索一个,舞台下躺着静默的屍体。
他是一个人的王者。
而王者的胜利,不一定需要观众膜拜。
不过旅团就不是这样,团员背负着同伴,团长背负着旅团。
他们从来就不自由,也不存在外界想像中的任诞,每一次的行动都是步步为营。
难怪有人说库洛洛是羡幕西索的,羡慕他毫无牵挂,如此地无法无天。
反过来说,西索会欣羡库洛洛吗?
库洛洛肩上负担的那些东西,西索真的没想过要吗?
她不是西索,自是不知。
可她浅意识中认为:负荷,并非全然的坏事。
库洛洛拥有的西索没有,西索拥有的库洛洛没有,这样互补地近乎契合的两个人,如果相遇的时机点对了,也许,只是也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
「雪莱儿。」特普涅唤她。
「嗯?」雪莱儿兴致缺缺地应着,她的思绪还没从分析库洛洛与西索的种种关联间抽离。
「我们来玩掷骰子解闷吧。」
「我是无所谓,不过你的手……」
特普涅以手掏出三颗骰子的动作化解了雪莱儿的疑问。
若非他手上有着显而易见的伤口,明眼人必定看不出来他那两只手在原理上并不能使用。
「OK,我陪你!」
雪莱儿不罗嗦,捡来一个木碗,放在他们中间。
正式开赌。
--这世界确实有天生的赌徒。
特普涅忆起自家酒鬼老爸的名言,就在雪莱儿第二十四次用『三个六,豹子,通杀』这招完封他之後。
「继续吗?大叔。」雪莱儿的食指翻弄着碗里的骰子,唉,她生疏了啊,竟经过三局才掌握到诀窍,可惜了特普涅赢去的前三局。
「雪莱儿,怎麽弄的?」侠客不请自来,蛮不在乎雪莱儿强烈要求他滚蛋的眼光。
他及玛奇早在他们进行十五局的当下就搁下了手上的牌,为的是瞧瞧雪莱儿能赢到什麽地步。
侠客一把抓起骰子递给雪莱儿。
「示范吧。」完全的命令意味。
雪莱儿乾脆地放弃驱逐,认真地指点起侠客玩法。
「……你多试试,练熟就会了。」
虽然侠客算是有慧根的人,但要全盘掌握这招必胜法再牛人至少也要花一个晚上,所以她大度地把跟特普涅的对决权让给侠客,让他好好练个够。
呼……玩了这麽久的骰子她的头疼死了……
雪莱儿手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酝酿出点点水气,嗯,她真累了。
「雪莱儿,我的部分也拜托你了。」侠客眯眼观察小巧骰子的结构,顺理成章把刚刚的一手烂牌扔给雪莱儿收拾。
「What?」她诧异地回头,表情竟像半梦半醒。
「过来这里。」
玛奇不浓不淡的嗓音吹去雪莱儿眸里仅存的睡意,她机械式地前进,不发一语地跪坐在玛奇身边,拾起石子地上的五张牌。
「牌真烂……」跟着一张方块K盖在牌堆之上。
雪莱儿的指甲掐着牌角,她暗自揣度牌势,笑容亦不减半分。
雪莱儿甩出手上最後一张牌。
「抱歉,赢了。」
她学美国人耸肩,收整好牌正欲躲回她的安乐窝,富兰克林偏是拦下她,执意再来一局。
这一玩,便是彻夜未眠。
日後,雪莱儿增加了一项工作。
陪蜘蛛玩牌,外加跟飞坦比拼电玩。
今日如此,明日如此,往後的数十年里,竟不曾变动分毫。
多少应了一句话:不是冤家不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