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回不算愉快的谈话过後,侠客反而越来越常找雪莱儿说话了。
纵使雪莱儿回得万般不情愿,老让他吃闭门羹,侠客仍然笑着,隔一天,又带着新鲜的话题上门。
不得不说,雪莱儿偶尔会有那麽点感谢侠客,他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遗忘得太彻底。
就算他心怀不轨,这也无所谓。
试问谁能少去机心呢?
不论哪个世界,天真都是伤人又伤己的玩意儿。
「侠客。」
「嗯?」侠客眨了下那双绿宝石色的眼睛,盯着正视他的雪莱儿,他的眸里写满稀奇,雪莱儿头一遭主动跟他对话呢……
「你的天线,可侦测范围有多远?」雪莱儿贴近侠客的脸,一卷卷的发丝铺展在侠客的肩上,很亲昵的距离,但这不过是她说话的惯有动作。
侠客淡笑,头偏了个小角,直顺的褐发缠上雪莱儿的,他慢悠悠地反问:「雪莱儿你,走得出流星街吗?」
问她走不走得出流星街?侠客这家伙还真是能讽刺人……
「呿。」雪莱儿悻悻然地退开。
第七天了,龙舌确定此路不通,她再不另外找逃跑的方法,必死无疑。
流星街,遥不可及的地方。
其实,雪莱儿也想亲眼见证流星街的模样,它是否真像人们口传的那般万罪丛生?
这点,幻影旅团会告诉她的吧。
倦鸟归巢,人与生长之地的连结切也切不断,只要她在幻影旅团手下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愁去不了流星街。
流星街,非如其名,它并不仅仅是条街,国土面积与拉呸共和国相当,保守估计有八百万居民。
残忍点地形容,流星街,是上帝所抛弃的物种唯一被允许生存的地方--是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丢弃在这里。
垃圾、武器、屍体……婴儿也行,不管你把什麽东西丢在这里,这里的居民照单全收。
官方纪录上流星街是个无人地带,这里的人没有户籍,没有国民编号,像是生来就不存在。
没有人清楚那里的居民靠什麽生活?有何信仰?如何学习?
可是人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使得许多人逐渐衍生出了共同的无形准则:流星街,碰不得。
十年前,一个没有身份证的流浪汉在某国被警方以杀人嫌疑逮补,经过调查,发现这名流浪汉不但没有国籍,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当事人宣称自己来自流星街。
该国警方硬是起诉这名否认犯案的男子,法院不让他为自己辩护,就判他有罪。
三年後,警方逮捕了一名麻药中毒的杀人魔,并一一查出他之前所犯的案子,流浪汉的冤狱才因此得以平反。
没多久,与当年冤狱有关的三十一个人,警官、法官、检察官、目击证人、陪审团、律师等都被杀害。
一行讯息留在被害人残缺不全的屍体旁。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所以,也不要夺走我们任何一样东西。
关於那次杀人的手法,胆大地教人头皮发麻。
据说他们带着开关型的炸弹,目击者描述,他们笑着跟对方握手後,炸弹就爆炸了。
身处不同地方的三十一个人在同时间被炸死。
同归於尽。与自杀无异的报复方式。
那,就是流星街的人。
他们同伴间的情谊比常人更细腻,比家人更强韧。
为了替同胞报仇,这三十一人可以不顾性命,牺牲自己去杀死那三十一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那,就是流星街的教育。
全数加总起来便成就了诞生出幻影旅团的流星街。
幻影旅团,象徵图腾是十二只脚的蜘蛛。
他们生於流星街,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掌握了念,连职业猎人都畏惧他们的力量。
不过雪莱儿觉得,就某方面解释,幻影旅团是流星街的神。
他们以惨无人道的杀人手法向世间证明了何谓强大,谁也无法再去忽略消除流星街的所在。
因为死亡离每个人都是近的。
那样黑色的死亡,却比上帝还要平等地锺爱世人。
第十二天,太阳初升,雪莱儿起早了,又回笼觉怎麽也睡不下去,她索性爬下床。
库洛洛分配给雪莱儿二楼的客房,客房内的家俱很齐全,推算是这家工厂早期把二楼出租给员工当宿舍,为了住房率,下了一番功夫整修。
後来不知道出了什麽大事,人跑了,不少用品没来得及搬走,孤零零地跟工厂一道被时间留了下来。
雪莱儿手轻脚轻地爬下楼,楼梯台阶上散落一块块碎玻璃,一不小心,雪莱儿的脚踝处划出了一个大口子。
完了完了,会不会破伤风啊?她咬着嘴无言地哀嚎。
「啊--!」谁?谁帮她嗷了一声?
雪莱儿循声源处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哇靠,是飞坦,全旅团看她最最不顺眼的人。
见到雪莱儿,飞坦星色的细眼闪动了下,含着微乎其微的光,他举高手臂再放下,所有过程历经不到一秒。
他後方被绑在椅子上,目测像虐了三天三夜有的人,就此没了脑袋。
「咚……」
头颅滚到雪莱儿脚边,用脚指头都能想见画面之惊悚,可惜她天生贱骨头,依旧转头瞧了下。
黑色窟窿取代被挖掉的两颗眼球,痛楚在脸皮上画出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纹路,他张着的嘴里空无一物,厚唇下有着乾涸呈紫黑色的血渍。
舌头给割掉了这人。
她说飞坦虐人真彻底,连小小的言论自由都不给,就他大爷自个儿快活。
雪莱儿观察够了,淡定地移开视线,漠视飞坦,加快脚步闪入厨房。
这些日子下来,她的忍耐力飙升了不只一个级别,全归功飞坦。
这厮三不五时就抓人到她面前拷问,断手断脚小case,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才叫一绝。
她起初一看就吐个昏天黑地,然後不意外地得来飞坦的冷哼,後来多见不怪了。
而雪莱儿愈不作反应,飞坦虐人虐得愈凶。
平日大家虐着玩着就算了,若是吃饭时还多个半死不活的在角落哼哼唧唧,是旅团也不见得耐烦。
其中属窝金的抗议声特大,经常饭吃到一半就掀桌子,大骂飞坦的玩具太吵了,飞坦不服,两人操家伙,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雪莱儿往玻璃杯添水,喝下几口,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她背靠流理台席地而坐,将头埋进两膝间。
真糟糕,她竟然习惯了,习惯那样血腥猎奇的场面。
可是其实这种事和看恐怖片没两样。
相同的惊悚画面来回播个三遍,第一次,她会惊声尖叫,连作一礼拜的恶梦;第二次,她给面子地抖抖小心肝;第三次,她直接指着萤幕哈哈大笑了她。
飞坦的拷问雪莱儿亲眼所见不下二十次,因此她习惯了。
可就仅止於习惯,她是麻木不得的。
的确,被杀的人和她八竿子打不着边,不过那是一条命,有血有肉的躯体,活生生的人命,她不可能视而不见。
杀人,之於蜘蛛,不值得一提,如同吃喝拉撒睡,天天都会循环的例行公事。
但雪莱儿并非蜘蛛,她是个普通人,真对杀人这件事麻木了,她不如自行了断的好。
她不愿被蜘蛛同化。
所以千千万万,不能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