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万人宴唯一的生还者,雪莱儿很光荣地被打包带走了。
「我们,把她带回基地见团长吧。」
对侠客的提议,飞坦出乎意料地没反驳,他松开手,後退几步。
富兰克林不知何时移动到了他们旁边,侠客向他点头示意,富兰克林探手一抓,把雪莱儿像扛行李似地挂在他的後背,雪莱儿的胃骤然一阵难受的翻搅。
好吧,她不能指望旅团怜香惜玉,所以她最好自个儿忍着点。
雪莱儿认分地摀紧嘴。
她是跟天借胆,都不敢吐在任何一只蜘蛛身上。
咿呀一声,门关上了。
蜘蛛头也不回地离开万人宴的会场,遍地血淋淋的屍体成就最华丽的背景。
只有雪莱儿心知肚明,她接下来必须面对的,说不定比死亡这件事糟糕一万倍。
蜘蛛行走的速度很快,快到雪莱儿来不及辨认刚刚刮过她鼻尖的是树叶或者杂草,湿软的泥土沾在她鼻头上,让她不得不和一只小蚂蚁大眼瞪小眼。
蚂蚁很嚣张,把她的鼻梁当梯子,慢吞吞地爬着,雪莱儿刻意打了个喷嚏,但蚂蚁却仍稳妥妥地踩在她的鼻子上。
转了个方位,富兰克林开始轻松地在砖墙上奔跑。
不要问她幻影旅团怎麽办到的,天知地知FJ知,牛人是不甩地心引力这回事的。
这个动作导致雪莱儿腰部以上的部位近乎腾空,如同荡秋千般大幅摆动,喔……她的头好晕……不过送走了那只该死的蚂蚁就好。
从沿路的建筑物推断,雪莱儿猜想蜘蛛们是进入了杰瓦兰的郊区,他们正往人烟绝迹的地方前进,脚步也慢了下来,雪莱儿得以好好歇息一会。
谢天谢地,她总算压抑下那股想呕吐的欲望了。
领头的飞坦停在一座废弃工坊前,他大爷抬腿踢开腐蚀不堪的铁门,一脸傲慢地踏入工坊,侠客等人随即跟进。
一进门,雪莱儿立刻感受到好几道锐利的目光,它们像锋利的刀片刷刷刷地割着她全身上下。
怀疑,是蜘蛛的天性。
「回来了。」醇厚的男音响起,翻动书页的声音跟着静止,雪莱儿背脊一颤,妈的她敢打赌这人是大BOSS库洛洛!
「下来吧。」侠客说,富兰克林轻手轻脚地把雪莱儿放到地上,而不是用丢的。雪莱儿有点小感动,她以为旅团绝大多数男人--尤其像窝金啊富兰克林啊这些身材高大的--都粗手粗脚,没想到富兰克林……嗯,她想不出适当的形容词。
雪莱儿趁富兰克林尚未走远,轻声道谢。
她也没别的想法,不过是觉得请、谢谢、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话,根本没必要区分对象。
富兰克林奇怪地扫她一眼,没说话,弯着腰退到老位子,与小滴坐在一块。
好事的侠客挂着那欠揍的笑容走上前跟库洛洛咬耳朵,想当然尔没半句好话,库洛洛听完,习惯性摀唇,自言自语,「这样啊……认识我们……清楚吗……」
旅团众对库洛洛的行为见怪不怪,无人出声交谈,他们安静地等待自家团长整理好思绪。
雪莱儿拿眼角偷偷扫了旅团成员一圈,暗自替他们点名。
蜘蛛是很合作的团体,该来的都爬来了,现下只缺玛奇、西索还有……派克诺妲?
玛奇美人大抵是收到团长御令,去给西索带口信。
可怜的玛奇,总是逃不过被BT骚扰的噩运。
不过西索不在真是帮了她大忙,这家伙也是难搞的货。
正常人不会喜欢同两只库洛洛或两只西索玩谍对谍的,是吧?
派克诺妲缺席倒出乎雪莱儿意料,她能力特殊,也不是战斗型人员,库洛洛怎麽会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而且漫画中她一直都跟在库洛洛身旁吧……
「那麽,首先欢迎你的光临,小姐。」
好,大魔王发言了,全体蜘蛛肃静了。
雪莱儿面无表情地转身。
她见到库洛洛了。
她见到他绅士的虚伪笑容了。
对着库洛洛,雪莱儿不由得拢起眉心。
老实说,她讨厌库洛洛。
因为对他,很难很难说谎。
库洛洛.鲁西鲁,是全天下最高明的骗子之一。
「哟,你是团长吗?」雪莱儿故作轻松,极力无视掉飞坦从刚刚就没停过的汹涌杀气。
「小姐认识我?」库洛洛笑得更开。
「不认识啊,谁让你气场大牌呢~」雪莱儿笑嘻嘻地。
「呵,请教下小姐的名字?」库洛洛姜是老的辣,她挑衅的意味这麽明显,明显到信长作势要拔刀了,他还心平气和地继续问。
「我是雪莱儿,那团长先生你呢?」
「小姐不知道吗?」库洛洛笑得雪莱儿寒毛直竖,好像他已经看透了她的底细,迟疑了下,她露出为难的表情,「先生不说我也不好勉强,待会我喊你喂,可别怪我礼数不周啊……」她拉长尾音,加强效果。
库洛洛扬眉,兴致盎然地接道:「库洛洛。库洛洛.鲁西鲁。」
「很好听的名字。」她是很不愿意狗腿库洛洛的,可照这顺序下去,就轮她说话了。她还是不要自找死路,乖乖打安全牌,乖乖交棒,乖乖把问话权归还库洛洛吧。
「小姐很会逃避话题呢。」库洛洛身子前倾,双手交握扣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据说,这是大魔王认真了的暗示。
「喔,原来我逃避话题了啊。」雪莱儿领会地点点头,「可是你也没问到重点啊,怎麽不快些问呢?赶快问完我们双方都赶快收工嘛。」
「小姐真爽快,那我不客气了。」库洛洛你打劫时有在跟人家客气的吗?再装啊你。雪莱儿腹诽。
「请问小姐,你对我们……究竟了解多少呢?」库洛洛热络的语气至後半急转直下,相似石坠深潭,最初水花轻盈溅起,然後石子下沉,然後尽归死寂。
「哪方面的了解?假如是问我你屁股上有几根毛,我认为你向着镜子照一照数一数数目会正确很多。」雪莱儿一脸正经地说道,侠客不知死活地笑出声,剩下的旅团成员很长脑袋,不约而同地朝她身上猛戳刀,当然--用的是旅团的特产:杀气,其中又以飞坦出品占了百分之五十。
他站得那麽近,杀气浓浊且重比千斤,害她寒气自脚底板直凉入心。
拜托,她这话可不是在调戏库洛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爱调戏库洛洛的分明是西索!
「多谢小姐关心,不过差不多足够了,请你认真回答我。」库洛洛这厮标准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她话里损他是够多了,他老人家竟连眼色都未变动下。
果然,要把话挑明了讲才有活路走啊--
雪莱儿手揉着太阳穴,唉声叹气道:「OKOK,我不玩了,我承认,我认识幻影旅团,但详情恕我无可奉告。」
「这恐怕不行,小姐。」
库洛洛含笑摇首,右手微抬,飞坦旋即掏出他的宝贝纸伞,伞身横在雪莱儿肩颈处,而伞尖正好抵上动脉。
雪莱儿吞下无处宣泄的唾液,哀怨地瞪着某无良蜘蛛。
娘的库洛洛你这是赤裸裸的恫吓啊……
雪莱儿晓得她的话很荒谬,库洛洛是个好奇宝宝,求知欲强烈,不懂的事非要弄个明明白白不可。
典型资优生的料。
呜呜……为何库洛洛不转生到她的世界去得他的诺贝尔奖呢?
「那库洛洛,我说实话後的下场是什麽?」
「哼。」芬克士轻蔑地哼了声,简洁漂亮地解答了雪莱儿的疑问。
死路一条,没得商量。
「真要这样,我就不说真话了。」雪莱儿无谓地耸耸肩膀,灵巧地避开犀锐的伞尖,飞坦拧眉,团长没下令,他自是动不得,妥协似地前进一步,红伞二度成了死神的镰刀,位置不偏不倚,一样是要人命的颈动脉。
库洛洛硬是不答腔,雪莱儿没理他,接续,「横竖都是死,烂命一条,要就拿去。」她咧开嘴,笑得那叫一个大无畏。
雪莱儿不是不怕死。
相反的,她怕得要命。
即使拿全世界来交换,她唯一想的依然是好好地活下去。
活着,是很可贵的。
幸福地活着,比奇蹟更近乎奇蹟。
何况她还没找到绚亚……
「小姐很令人伤脑筋呢。」库洛洛状似苦恼地摀唇,这时气氛犹同拉满弦的弓箭,紧绷到不能再紧绷,生性急躁的窝金低吼着,信长的刀子抽出插回不下十来次,久不作声的侠客见这对哥俩好耐不住了,下巴点了下团长的方向,淡淡地提醒,「窝金、信长,别打扰到团长。」
雪莱儿突然想起那首预言诗。它真的应验了。
今次,她帮自身的命下赌注。
已不该用危险形容的一笔交易。
买卖的对象,是幻影旅团,来无影去无踪的「死神」。
她握有的筹码是幻影旅团的秘密。
最终赌的,是以命换命。
「库洛洛,我们谈个交换条件好不?」放库洛洛一个人漫无边际地瞎想半天也没准有个结果,雪莱儿索性提议。
「交换条件?」库洛洛不置可否,仅机械式重述雪莱儿的话,雪莱儿也看不出他这副表情是同意了没有,「小姐想拿什麽换?」库洛洛紧接着问她。
「旅团的命。」雪莱儿回得直白,却挑拨起蜘蛛的怒火。
「我们会死?笑话!」信长啐了一口痰,第一时间驳斥。
「你们是很强,不过打得赢你们的人,这世界上也不是没有。」雪莱儿沉淀下烦乱的心,从从容容地回话。
谈条件,急躁是大忌中的大忌。
「你的意思是,我们会出事吗?」侠客注视雪莱儿波澜不惊的面容,心中直觉得不可思议。
这女孩的转变真大,方才她根本胆小得像只兔子,一掐就死的那种。
表面上和团长拐弯抹角地玩文字游戏,也不把蜘蛛什麽的当回事。
可惜她的眼睛出卖了她,不安定地转来转去,他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晰,侠客因此得出一个结论:她在虚张声势,而团长一定也知道这点。
但现在任凭侠客再怎样鸡蛋里挑骨头,站在他面前的雪莱儿也没显示出半分破绽。
她起初的害怕并非逢场作戏。
她现下的坚定也是。
「不尽然。我可以告诉你们的,就是一年後发生的事。」
旅团将失去两个团员这话太精细,雪莱儿不打算提。
她要保留给旅团模糊的想像空间。
话说多了,捞不到好处的。
「库洛洛,我不会要求你们放我走,之於你们,我是个非除掉不可的威胁。所以三个月就好了,让我多活三个月。」
「小姐真不贪心啊。」库洛洛的话着实教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库洛洛,相信我,三个月能做很多事。」
雪莱儿终於跟库洛洛对上眼。
那是一双多麽可惧的眸子,黑得不着边际,像秘不可探的黑洞,吸纳着他看见的事物,却独缺回返的过程,万物彷佛就此消失在一片幽远的黑暗里。
她闭紧眼,默默别开脸,启唇。
「赌不赌?就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