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总是一直在吵架,我在家的时候,他们会在房间里压低声音对峙着,互不相让,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在晚餐时间跟我坐在同一张饭桌上,问我学校发生了甚麽事,不过两人之间的眼神完全没有交流。
偶尔我会在清晨时分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妈妈?」我轻声唤着她。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在冷冷的晨色中我看见她哭红的双眼,她站了起来,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加消瘦了,她说:「李央,怎麽不多睡一点?」
我只是浅笑着说,睡饱了,然後逃进了厕所里。
我总是看见了她的脆弱,但我往往无能为力。
在几个快迟到的早晨,爸爸会踩着油门加速把我载到校门口,我总是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假装陶醉在广播放的那些歌曲,忽略爸爸透过後照镜看我的视线。
是想跟我说话,还是希望我说点什麽呢?至今我仍然搞不懂。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两个月,我已经习惯家里那种明明冰冷却又装作温暖的氛围,所以那天,我想,今天也是一样的,和昨天还有前天都一样,这个家不会有甚麽改变。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甚麽被改变。
那天清晨妈妈塞在我手心的那张纸,是她特有的潦草字迹,写着一串我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我在那之後常常望着那张被我捏烂的纸发呆,手机都已经输入好了那串电话号码,却迟迟按不下去通话键。
想问问你在哪里生活、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我,可是,我怕我也只是你想丢掉的重担,你带走的东西太少,留下的却太多。
所以我等,等你自己打电话给我,这一等,就是三个月的时间。
时序进入炙热的夏天,毒辣的太阳摧残着我们的皮肤,班上的同学们总是三不五时就揪团去福利社买冰,而杨诚他晒得更黑了,他说队上的人常笑他是非洲人,他只是不痛不痒的说着哪有像他一样这麽帅的非洲人。
杨诚常常拖着我放学後还陪他练球,他说,要活就要动,像我这样只会死读书的呆子,搞不好有一天就心肌梗塞死掉了。
「怎麽听起来你是在咒我死阿。」我不满地说。
「我是希望你能健康地活下去好不好。」他欠揍地笑着。
「那我觉得你会先因为肺癌死掉。」我指着地上他前几秒才刚丢掉的菸蒂。
我知道其实杨诚是想要顺便复健,他的右肩已经不如以往,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焦急,对於一个运动员而言,运动伤害无疑是最大的天敌。
他逼着我投完三十颗篮球,和我一起躺在球场上,我喘着气,体育班的魔鬼训练简直是不让人活。
他突然说:「早知道平时我多注意一点,就不会受伤了。」
我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满是落寞。
「当我看着队友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时,我真的好不甘心,比赛的时候我只能在一旁做着基本训练,找回曾经的球感,我真觉得那是一种折磨。」
我说:「你现在右手的情况有好一点了吗?」
他点点头後,说:「医生说我是肱二头肌肌腱炎。」他指着右肩的前半部,「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上肢无力,连手都抬不起来,那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整个人都完蛋了。」
我回想起与他相遇的那一天,他的确是不太熟练地用左手抽着菸。
「可是我除了打篮球甚麽都不会,要我就这样放弃门都没有!不管要花多少时间,我都要重回曾经的我。」他的眼神熠熠生辉。
他把自己的左手伸向天空,说:「也多亏了这次受伤,我左手变得更灵活了,还能写字,以後阿,我就要左右开攻,在球场上面杀-无-赦-!」
我看着这样的他,笑了起来:「白痴。」
真好,一直都勇往直前的杨诚,就算走到末路了他也一定会凿出另一条康庄大道。
我想,他一定可以走向成功之路。